这一顿晚餐,因为远方来客,又多年不见,明人他们喝得也很尽兴。待到准备结束时,发觉店堂里就只剩他们一桌了。明人让服务员买单,服务员却告诉他,单已经买了。明人一愣,目光飞快扫视了一下几位亲戚。亲戚都很坦诚:“我们真的没有买单。”是呀,也没有看他们出去,不可能是他们买的呀!明人想到刚才两位:小方和那位老总,莫不是他们中的一位把单买了?他询问服务员,服务员说她没有看见,是账台告诉她单已买了。明人找到账台处,一位女子正在埋头算账。她只是瞥了一眼明人,说:“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反正把你的账结了,你不用付钱了。”“可是你总得告诉我,究竟是那位代我付了钱的,我得还账呀。”账台女子并不理睬,继续埋头盘账。任是明人讲什么话,她都不吱声了,而脸上倒是笑意漾动的。
明人被搁在一边,一时感觉甚为尴尬。如果现在打电话问已离开的那两人,也不太恰当。倘若他们都不承认,倒让其中一人可能并不知情的知晓了此事,反倒更加被动。明人是很低调的人,只希望事情就地即刻解决,传出去则沸沸扬扬了。
明人想着想着,有点恼火,忍不住对账台女人叫道:“把你们老板叫来。”账台背后那双眼睛十分诧异,最后还是垂下眼帘,拨起了电话。
老板从楼下走来时,明人才发觉这人认识,好像还是另一家工程公司的董事长,曾托人想与明人交个朋友,实际就是想要一点业务做做,明人当然就敬而远之了。
老板点头哈腰:“领导好,难得您到敝店,有何吩咐吗?”
明人说:“不知谁把自己的单买了,想让她回忆一下。”账台女人刚想启齿,老板却截住了她。替她说道:“这姑娘只管收钱,也没看出人家长得什么模样。再说人家要请您,才如此出招。您又不是丢了什么钱,何必在乎和争执计较呢!是领导人好,大家都想请您。我也想请您呢。”老板诡秘地一笑。说得明人愣愣的,他感觉天地眩晕起来,他想还是离开,脚却像生了根似的,挪动不了半步。他一直杵在那儿,待了好久好久……
你是我的原型
明人一早跨进办公室,发觉办公室科员小粟就恭候他许久了。神情有些不太自然。看见明人过来,连眼神都不敢正瞧。
明人问:“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小粟仿佛被问惊了:“哦,哦,没什么。”
明人打量了他一下。这小伙子脸色有点暗淡,眼睛红肿着,似乎一夜没睡。
“我是向领导送,送这份统计表格的。”小粟递上一张表格。
明人接过,飞快地扫视了一眼。这是他曾经要求的本月的基建实物完成量,要的并不急迫,再过几天交也不迟。莫非,小伙子当成大事了,熬夜把它赶出来了。
明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就径直进了办公室。他不知道,小粟却站在门外,愣了好久,才欲言又止地离开了。
这天,明人甚忙,有几项工作要赶快布置和研究,连午饭都是让办公室打来的,匆匆扒了几口,又埋首文案中了。上厕所时,他须路过小粟所在的办公室,办公室挤,小粟是紧挨着门又是面向门口坐着的。
明人见他托着腮,一脸茫然的神情。他开玩笑地扔下一句话:“小粟,你倒挺空的呀。”
小粟忽地站起来,这下脸也抽搐了。明人已走了过去。小粟张着嘴,迟迟未吐出一个字来,浓云更加阴暗地密布在他那张白皙的脸庞上。
小粟知道自己惹祸了,真正把最关心他的顶头上司明人给得罪了,他恼怒自己,也恼恨那个老编辑,置自己于这种难堪的境地。
原来,中文系毕业的小粟平常喜欢舞文弄墨,一些杂文随笔也常常在报刊披露。因为用的是笔名,单位也没谁注意。但昨天一篇杂文惹事了。刊登在晚报的副刊上。关键是老编辑不知何故,把他的真实姓名给署了上去。更关键的是,他善意批评的是领导干部整日忙忙碌碌,难得深入思考的现象,他引用的就是本机关主要领导的事例,明人就是原型!连机关最傻的人,也看得明明白白。
小粟不能不为此担心,甚感后悔。自己怎么就这么幼稚呢,再写什么也不该直指本单位领导的。自己还想不想混下去,混出个名堂啊!他昨晚一夜没睡,苦思冥想,找不着一个好办法。今天一清早,借送报表,本想先来负荆请罪的,却见明人不冷不热的,也没敢开口,现在明人又吐出这么一句话,这显然话中有话呀。
小粟头皮都发麻了!
总算挨到快下班了,办公室主任捎来明人的一句话,让小粟稍微留一会儿,明人还有事找,小粟知道难逃一劫了。明人倒从来不做暗事,要当面向他开刀了。
小粟再到明人办公室时,是战战兢兢的,他不知道平常严格但也蛮有人情味的明人,会怎么惩罚他。
明人笑着让他坐下,还递给他一本著名的文学刊物,是最新的一期。小粟还未读过,明人嘱咐他打开其中的一页。
小粟疑惑不解,翻到那一页,是一篇小说,作者竟然是明人!
明人笑曰:“你读一下吧,这是描述一位80后大学生的机关生活,年轻,敏锐,也很勤勉,就是难免有点患得患失。”
小粟忽然醒悟:明人也曾是大笔杆子,还是作家协会会员呢!
这时,听到明人笑着说道:“我读过你文章了,没什么,作品嘛。不过,你知道吗,你也是我这篇小说的原型。”
明人又笑了,笑得小粟心里也云开日出了。
主席台上的聚光灯
大会堂,豪华装潢,气派不凡。这个地级城市拥有这样一个场所,真够可以的。
明人受邀参加该市的一个项目表彰大会,自踏进这会堂的大理石台阶时,就感觉这里的当政者非同一般。
会议即将开始。会堂里已坐得满满当当。当地的市府秘书长热情地迎了上来,要把明人请进贵宾室,说市领导们都已到齐了。明人一看时间,就说不用再去了,反正马上就开始了。秘书长与明人也熟了,便陪明人在第一排的空位先坐一会儿。
快到点了,领导们该上主席台了。会场的灯光此时出现了变化。主席台的聚光灯明显微弱,而台下的灯光则骤然亮堂起来。这样的反差让明人十分诧异。他转脸看看秘书长,还未启口,那秘书长就明白了,含蓄地一笑:“呵呵,你要问灯光吗,这可是本市领导的风格所在呀!”明人不解,但见主席台一侧一溜人马影影绰绰已开始进场。秘书长赶紧拽了明人也往台上走去。
明人有幸坐在市长边上。会场肃静。由于台下灯光太亮,主席台又在稍暗处,明人对台下的每个人都看得一清二楚,服饰、发型、表情甚至眼神,犹如探照灯下的事物,清晰可见。而明人知道,从台下往台上看去,此时在主席台上的人,那形象一定是模糊难辨的。
他甚为困惑,禁不住往市长那边凑了凑,却见市长微闭着眼睛,似在思考,又似在迷糊。他愣了愣,又向另一侧的副市长瞥了一眼。那副市长正在拨弄手机,好像在收发什么短信,他对副市长耳语道:“副市长,请教一下,这会堂为何主席台灯光暗,底下的灯亮呢?”副市长像被忽然惊扰了,稍顷,才缓过神:“哦,哦哦,这个问题嘛,这个问题,你得向我们市长请教最好。市长常常说,主席台的聚光灯不要太亮,那不是突出领导形象吗?领导要低调,让大家伙儿的灯光亮,我们在台上看得清群众,心里也更有群众呀!”
明人听了心里一热。这市长还真有独到见解和群众观念呀,确实不一般,不一般呀。明人遂想起二十多年前,自己担任某单位办公室主任。大食堂就是大会堂,仅在一端搭了个主席台,集中设置了一些灯光,食堂四周都是玻璃窗,也没有空调设备。夏天,窗户大开,尚可应付;冬天里开大会,窗户关严了,还冷风嗖嗖的,坐着比站着都难受,领导坐在主席台上也不好受呀。后来,一位领导就想出了一个好点子。每次开会前,就把主席台的聚光灯开得最亮,一来领导在台上,自然是要亮堂些的,二来灯光大开,热量也汇聚了,那份冬日的寒冷也驱赶不少了。这主意很快得到了其他领导的一致赞同。每次会前,主席台灯光就愈亮,会场的灯光就愈益暗淡。那时,明人也坐在台上往下看,台下人影朦胧,什么都看不见呀。现在想来,那时单位的领导真没啥水平,和这位市长相比,也该汗颜啊!
明人悄悄瞥了一眼市长,市长依然眼微闭着,似在思考,也许太累了,正闭目养神,做这一市市长也真不容易。
会后,明人还放不下这个心结,又向已经是老朋友的秘书长感叹,从这个细节看得出你们市长的高明。老朋友却诡异地笑了,咬着明人的耳朵说:“你想想,这聚光灯太亮,主席台上的一举一动,都在众目睽睽之下,那领导们还能打瞌睡、玩手机?如果刚喝得醉醺醺的,也不是当众关公曝红脸吗?何况,这灯太亮,太热了,谁受得了……”
婚请
明人一连接到四张婚宴请帖,都是本周日的。是什么好日子,都凑一块了,一看日期,8月28日,难怪,都选这良辰吉日了。
好奇之后,明人犯难了,这四张请柬,都是手下现任三位处长送来的,还有一位是曾经的老部下,也是一位处长专程送来的。这可怎么取舍呢,不管怎么说,都是部下,还都一个级别,都是他们的独生子女婚庆大喜,参加谁不参加谁,都会惹出不愉快和种种情绪来。明人真有点心烦了,一时找不到任何招数。
忽然他想到了一个主意,干脆谁家都不去了,这些天身体不适,他们也都知道,都不去,也不至于引发什么矛盾。可以之前把礼物先送去,那也是挺给这些部下面子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