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李木木只是随便说说而已,谁知他说了第二天,果然有人牵了一只雪白的母羊关进了铁笼子,支行的豹眼老尤具体负责这只母羊,他在把她牵进来后,对我笑了一下,说:“根据支行的安排,让你在铁笼子里和母羊进行现场配种,然后支行组织观众前来参观,一来为咱们支行增加收入,二来也为了提高你的知名度。好好准备一下吧,到时候可别打退堂鼓,要给观众一个良好的印象。让观众认识到你人羊不论到了什么地步都是与人别人不一样,有自己的独特的风格。”我说:“我要是不同意呢?”豹眼老尤说:“同意吧,支行有好多人在争这个事情呢,可他们都没有能争得去,因为你有得天独厚的条件,所以你一定要珍惜这个大好机会,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正在我与豹眼老尤说话中间,悬挂在大棚外边的高音喇叭响了:
观众同志们,报告大家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今天,我们乔城县商业银行东方广告公司在这里隆重举行人羊与真正的母羊配种表演,我们热烈欢迎各行各业的有识之士前来观看。届时我们还邀请电视台、报社等新闻单位前来进行现场报导,有关人羊与母羊的配种表演的门票收入,我们将无尝捐献给贫穷山区的小学校。观众同志们,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大家一定要抓紧时机,一饱眼福。
我听得心惊胆战。
豹子眼老尤手里拿了一把皮鞭子,钻进了铁笼子,他把鞭子高高举在头顶:“大迪,快上,不能再磨蹭了。”但是我不动,豹眼老尤把我紧紧盯住:“你倒底是上还是不上?”我说:“不!”豹眼老尤举起了手中的鞭子:“我给你二分钟。”他的目光对准了手上的表,嘴里在数着数字。我的身子在打战,眼前是白花花的人头在晃动。冷汗从我的脊沟里汩汩地往下流。二分钟到了,豹眼老尤手中的鞭子无情地落了下来。我大声叫了起来:“疼死我了。疼死我了。”但是豹眼老尤手的鞭子却没有停下,而是不停地抽在我的身上。我倒在铁笼子里大声叫唤,翻着蛋儿,但是豹眼老尤没有停手。而是越抽越有劲,只听得棚中鞭子声呼呼作响,还有我的歇斯底里的叫唤。终于,豹眼老尤累了,停下了手中的鞭子。
我知道豹眼老尤是借着今天的机会对我打击报复,原因是在前几年评职称时,他的条件不够,但是他日鬼弄棒槌在农村开了介绍信证明自己过去曾当过会计,那时候支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说是只要在农村里当过会计也可以算作专业工龄,于是豹眼老尤就开了个介绍信证明自己有过会计的经历,但是人们都知道他根本就没有当过会计。由于我对于他的底细知底,所以豹眼老尤一直对我是耿耿于怀。现在他看样子是要把我打死了事。我在铁笼子里挣扎着,正不知自己还能不能逃脱这次劫难,铁笼外边的一个小朋友发了话:“你怎么能随便打人呢?”豹眼老尤擦着额头上的汗水说:“他不听话所以我要打他。”小朋友说:“打人是犯法的。”豹眼老尤说:“他不是人。”小朋友说:“你才不是人。我们大家不看了,让人羊回去吧。”但是回去的人很少。人们买了票后等待观看我的表演,但是他们失望了。
这天,我躺在铁笼子里没有动弹。
由于我拒绝表演什么现场配种,所以他们在第二天取消了这个节目。
我记得当展览进行到第十二天的时候,有一个戴墨镜的男子来到了我的笼子前,他默默地把我看了好大一会儿,看看附近没有人了,就走近来对我说:“我是省城金银岛广告公司的经理,咱们见过面,你现在知道支行对你的好处了吧?我的意见是你快离开这儿吧。到我们公司工作。”我说:“你们准备让我干什么工作?”经理把前后又看了看,悄声说:“我们准备让你拍广告,不用你再在大日头下站了。你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而且我们还保证不让你的人格受到什么损伤。你看看你在这里被他们糟蹋成什么样子。”我心里一阵凄楚,也有点难过,我说:“我是想去,可是我却不能出去。他们把我在这里关着呢。”经理悄声对我说:“我有办法,你只要愿意出去,我给你一个工具。”我说:“我愿意出去。”经理又转着看了看周围,从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盒子,趁旁边没有人注意,赶紧塞在我手里。我转过身子把那盒子打开,里边是一个钢锯条,我把它藏在衣服里边。
我说:“我出去后在什么地方找你?”
经理说:“你说个地方,我在那儿等你。”
于是我说了那个壕沟出口不远处的公路,我让他在公路上一个小理发馆那儿等我。晚上,我在支行的那间房子里,用钢锯锯那铁笼的钢条,在寂静的夜里,我锯铁笼子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响亮,我担心有人听见这声音,从而把我的工作打断,但是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在寂静的暗夜里,没有人出来,没有人对我的存在注意,现在支行的所有官员已经沉浸在男女的欢娱中不能自拔,他们在那黑黑的夜晚为制造爱情而奋斗不息。我放心地锯着,头上冒出了滚滚的汗水。在半夜时分,我终于把那铁笼子锯开了,我从那锯开的铁笼子里钻出来,来到支行大院。我抬头看看头顶的月亮,圆圆的月亮已经西沉了,时间大概已经快半夜了,我准备走出去到外边去,但就在我抬起脚步的时候,我想何不现在去看看贾佳,看看她现在干什么。我悄悄来到三楼,贾佳屋子还亮着灯,我悄悄来到门前,从里边传出了一阵阵女人的呻吟声,是贾佳的声音,我心里一震:她又与谁在一块儿干呢?
我轻移脚步,将眼睛对准了那扇木门,我看见了支行的尤大炮正在床上和贾佳打了颠倒干活儿,他们干得很投入,完全沉入了无人之境。我真想大声喊一声,但是我又明白我现在根本不敢喊出声,我只能在门外干站着,听着从里边传出的那种刺激的声音。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里边的声音终于沉寂下来,我想尤大炮可能要离开了,但是我等了好大一会儿却不见尤大炮走出来。相反从里边传出了他们说话声。
“老尤,你们把大迪应当放出来,你们把他一个人关在铁笼里进行展览,每天收入大把大把的钞票,太不道德了吧。我要出去解救大迪,你们又千方百计把我缠住,一个换着一个和我作爱,让我没有一丝一毫的消闲。”是贾佳的声音。
“这是支行对你的关心和爱护,人羊算什么。把他展览一下又怕什么。没有啥问题。你现在应当早日和人羊划清界限。再不要和他在一块儿来往了。我是为你好才这样说的。”
原来支行把贾佳也禁锢住了,那几天我还在心里埋怨她呢。我现在又觉得自己对不起她了。虽然她不应当那样放荡,但是她的心里还有我这个人羊呢。又等了一会儿,我慢慢离开了贾佳的房子外边,走到支行的大院子,我望望天空,又望望支行的那座大楼,那座大楼在黑夜里显出了一种狰狞,就象一只蹲伏着的怪兽。我明白,那座大楼每天都在制造爱情和神话,每天都在制造淫乱和无耻,只要有人在里边出没,就会有千奇百怪的事情出现。但是我现在却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因为这儿已经成了我的地狱。
我离开了支行大院,从后院那个暗道下去,我在里边走呀走呀,一直走到原来和俊人呆的地方。我在里边喊俊人,可是我喊了半天,也不见俊人出来,我觉得有点不对劲,打开手电在里边寻找,我把暗道里几乎所有的地方都查看了一遍,可是俊人却不见踪迹。后来我乏了,在一个角落里睡了下来。忽然在我的身下有什么东西烙着我的腰肢,我抬起身一看,却是一块骨头。我大吃一惊,不知道这是什么骨头。我用手电一照,却原来是一块狗骨头。我大吃一惊,把那骨头反复看了又看,忽然在前边一个地方,有一块纸片儿在翻滚,我走过去拣起一看,上面写的竟是:
大迪,我遭到厄运,被几个人抓住了,他们很可能要把我杀了吃,感谢你对我的关心,这是我成了狗以后最为开心的日子,这几天,因为你不在,我很孤单,我常常想起你对我的开导,我也很感谢你的思想认识,只是我们相识太晚了,我们在一块儿的时间也太少了。抓我的可能是县城的一个专门对我们进行报复的团伙,他们听命于某个单位的头头,这个头头患了一种什么病,专门要吃狗肉,他们的用意是用我们狗类的肉来促进他们的性欲,因为不知谁说过,我们狗类的肉是补阳壮阳的药物,可狗肉壮阳功夫好这与人类有什么关系?难道我们有这奇效就要遭遇不幸?人类也怕是太霸道了吧。
我很可能要被人杀死吃了,当你看到这片纸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狗世了。如果狗世也有来世的话,那么我要再次和你相遇,那时候我们要好好在一块儿生活,大迪你相信吗?
我傻了,我把那片纸片反复看了又看,忽然呜呜地哭了。我哭得很伤心,眼泪流得象小河一样。我哭了好久好久,把那块骨头挖了一个深坑埋了,我对着俊人的坟墓,默默地向他行致哀礼。
暗道里静静的,没有一点声音,好象沉入了坟墓。我想起了那个叫我到省城去的金银岛公司的经理,我感谢他在我遇到危难时解救了我。但是他会不会也象支行的人们那样对待我,我是不知道的。我忽然对人类憎恶起来,他们说的话难以让人相信。他们的人品也让人怀疑,因为他们从来没有用平等的态度对待我们。我现在是羊,这是我的不幸,但与人类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把我关在笼子里供人观看,从而用我给他们赚钱,这太无耻了吧。一想起这件事,我就替人类害羞,他们把自己标榜为世界上最为高贵的动物,可实际上,他们是这地球上最为残暴的动物,他们已经把这个地球整治得百孔千疮,到处没有一个安宁处,不论走到哪里,我们都会有一种如履薄冰的感觉。我们每天都在担心人们是不是把我们杀吃了。自从我们来到这个世上,有哪一天不是在担惊受怕中间过的呢?我们一代又一代的羊被人类杀着吃了。这是谁制定的政策,我们羊就一定要被人杀着吃,假如我们团结起来齐心一致把人类杀着吃了,他们会怎么样呢?他们会不会答应呢?假如把人类变成羊,让他们尝试一下被人杀着吃的滋味,那他们就不会那么残忍了。
我在胡思乱想中朦胧睡去,天明的时候,忽然从外边传来了人们大声呐喊的叫声,我仔细听了一下,原来是找我的,里边有极为熟悉的贾佳的声音。她那声音听起来紧乍乍的,好象什么地方着了火一样。我听见那声音慢慢向我住的地方走了过来,我知道贾佳是用这种办法向我通风报信,心里一热,眼泪就流了下来。
我赶紧从里边往出走,下到到那条深深的南溪沟,看看周围没有人,就顺着河沟里的小路向前走去。约摸走了二里路,我来到公路上,那个戴墨镜的的经理正在一家小理发馆门前东张西望,看见我出来了,就向我招手,我快步走到他跟前,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把我就往旁边的一辆小车上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上了小车,随即那小车就呜地开走了。
在一种似睡非睡的状态中,我来到省城。在我休息了一晚上后,戴墨镜的经理和我进行了一次谈话。“大迪师傅,我们想让你每天只进行一些小小的表演活动,别的什么就不用你干了。但是你也不用走出去。不是我们不让你出去,而是因为你现在的身份非常特殊,对你我们除了进行保密外,还要对你的人身安全负责。所以你必须遵守这里的有关规定,不要随便外出。对于你的工资,我们每月最后一天给你付清,你不用发愁我们不给你发工资。总之你到我们这里,对于你来说非常有利,比起你在支行来说,那简直是天地悬殊。你想想,这些要求能不能达到?”我想了一下,说:“假如我心慌了想出去转转你们能不能让我出去?”经理说:“我想在一个月之内,你最好不要外出。以后咱们再研究。”
在我的印象里,他们的公司在城东南方向一座大楼里。这座大楼非常高大,上面的宝蓝色玻璃光彩夺目,就象把蓝天的一块截下来贴在这里。我与他们是坐电梯上来的。电楼在呜呜地走了好大一阵子后停了下来,我们走出电梯后,我向外边看了一眼,觉得被架在半空中,因为好多楼房的顶子尽收我的眼底。他们把我安置在那座大楼里的一间十分隐密的地方,每天有专人负责我的吃喝,有专人让我作出一些动作,并把我的这些动作用摄相机摄下来,我问他们拍这些干什么,他们说你不要问,只管拿你的工资就行了。经理在与我谈了一次话后很少出现在办公室里,每天只是他的公司的工作人员在忙活,他们对我的态度还算好的,没有打骂我,给我吃好穿好,让我睡好,我提出要他们给我找一些报纸看看,但是他们却拒不给我报纸,还说什么这是经理的指示。我于是明白他们对我是进行新闻封锁,是怕我知道外界的消息。可是他们为什么害怕我知道呢,我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