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随同贾佳来到支行,支行现在的情况可是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我有一段时间不在,人们都穿上了统一制作的工作服,各个柜台里都用上了电脑,那些姑娘们坐在电脑后边显得非常有风度,而且也一个比一个漂亮和妩媚。支行的大楼也翻修了,在上面装上了颜色鲜艳的瓷砖,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但变化更大的是支行的大小干部都显得情神焕发,我知道这是人们性生活满足的缘故。如果你仔观看,就会发现女人们都千篇一律地把双腿向外撇着,走起路来后腰有点沉重,就象电影《望乡》中的阿奇婆。而男人们则千篇一律地边走边在裤裆那儿用手摸摸,仿佛那儿隐藏着什么稀世珍宝,随时要查看一下会不会丢失了。支行的人们对我的到来并不怎么关心,他们早已经知道我变成了人羊,支行的工作人员名单上也早已把我的名字除掉了。原来余十口哄骗我让我出去支行给我发工资,现在这些都已经没有什么实际意义,我知道他们根本不会给我发工资,也不会把我再召回来上班。他们没有把我从这个地球上用武力消灭那就是天大的幸运了,我还能有什么要求呢。
但是计信科的人们除过吴贵外,其他人还是对我表示了一点同情和关心,他们把我拉住问我这些天都上什么地方去了,生活情况怎么样。苟栋、崔铜、余小军、史倩倩等人把我仔细看了又看,还用手在我的身上摸摸,发出一阵阵“啧啧”和声音,他们问我现在主要吃什么东西,我说主要是青草,他们听了大吃一惊。问我怎么会吃青草呢,那青草吃下去能行吗?我说当然能行,我说那青草其实比人们现在吃的面粉质量还好,他们问我为什么,我说现在的面粉其实早已被各种各样的有害药剂和化肥毒化得不行了,现在人们吃下去的东西其实是在慢性中毒,到了有一天,人们就会中毒而死。但计信科的人们却对我说的话不怎么相信了。他们说那是你变成了人羊的缘故,如果你不变成人羊的话,你也就不会说那些混帐话了。我据理力争,但是人们根本不相信我的话,我觉得很悲哀,苟栋是我在支行时的一个朋友,我寻求他的支持,但是他在我说了那话后态度却发生了变化,一下子冷冰冰的,不相信我了,这是令我相当伤心的事情。那一天,支行有几十人把我围在中间,你一言我一语地谴责我,说我是混进人群的一只羊,今天才原形毕露,这真是支行的好事。他们要想办法庆贺一下。我忽然就仰起脖子大声叫了起来:“咩……咩……”他们立即吓得四散奔逃。我则在后面哈哈大笑。
金银岛广告公司的经理来了,他在支行的办公室里和我谈话,问我以前可干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情,我说没有干过,他说那现在你所要干的事情就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他说你想要月工资多少钱,你只管说出来,只要我们认为合适,我们就会考虑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我说,贾佳已经向我说了,你们想出月工资三千元,我想这个标准我还是能接受了的,就按你们说的三千元定下对了。但那个经理却又说,他们想和我合作搞一次实人展出,他们为一半儿股份,我为一半儿股份,最终实行股份分红。我生气了,说:“那不行。我不同意搞什么人体展出。”经理笑笑说:“你可能多虑了,现在在世界上其他地方,好多艺术家为了推行自己的艺术主张,自己装扮了在厅里进行展览,让人们观看,如果是你那还不干了。”我想了想说:“我不同意这么干,我出人,你们可以把我的相片进行展览,最后你们每月给我三千元。”经理看样子有点难为情,觉得我这人还不好对付,就阴了脸子,但却又同意了,他让我跟上他们一块儿走,到省城后就立即进行广告业务的宣传。
下来他与我签了合同。
金银岛公司的经理有点高兴得太早了,就在他们决定要我走时,支行的余十口行长却从半道上杀了出来,他不同意我去省城当什么模特儿,他说:“你们不能随便把我们的人搞走,我们现在也正是用人之际,我们也想搞一点业务上的宣传,所以你们就算了。”
我说:“可是我现在与支行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所以你不能单独一个人决定我干什么或者不干什么。”
余十口眼睛一瞪:“胡说!支行什么时候谈过你不是支行的人?支行从来没有作过这方面的决定,所以你现在还是支行的职工。你现在应当先为支行着想。把支行的工作搞上去。”
余十口行长这么一说,金银岛公司的经理恨莫能助,只得唉声叹气地走了。我被留在支行里,行长派人把我关在一间闲房子里,贾佳问为什么要把我关押起来,余十口行长说:“支行现在从工作需要出发,要对大迪进行业务培训,让他要干一番大的事业,要为我们银行争得大量的资金,把我们的工作推上一个高水平。”贾佳说:“可是他现在已经成了一个人羊啊。他与你们支行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你们这样作是不道德的,我劝你把大迪放了。”但是余十口根本不听,他武断地把贾佳撵走了:“你要是再说大迪的事我就把你开除了,让你也在社会上流浪。”
我不知道行长余十口和副行长吉二白早已经成立了一个注过册的广告公司,他们找了另一个朋友去经营业务,而他们自己则在背地里坐收渔利。我也不知道那个代表余十口和吉二白的经理已经在县城的各条大街上张贴出了大幅海报:
盛世奇观,奇观盛世。人羊展览,千载难逢,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人乎?羊乎?四不象乎?是人可吃的是草,是羊却又能写文章。究竟是什么,只有一看才能明白。
我在那间监牢样的房里被关了两天,到了第三天,我被放了出来,但是我仍然没有人身自由,支行派了一个经警把我跟前跟后地跟着,总害怕我跑了。为防止我逃跑,他们给我戴上了手铐。我失去了行动的自由。我问跟我的经警为什么把要关了起来,他没好气地说:“你当你是什么?你还当你担任着支行计信科的科长?你现在是人羊了,是畜牲了,是一只任人宰割的羊了。你当你是什么。你现在只有老老实实的呆在支行,才是你的唯一出路,舍外是不行的。”我说:“我要见余行长。”经警哈哈一笑:“别佯了,你还见余行长,余行长就是那么好见的么,他现在正和支行的女人们干活儿呢,忙得没有空儿。”我说:“他干什么活儿有这么忙。”经警把我瞪了一眼:“傻瓜,连干活儿都不懂,我告诉你,余十口行长正在在和支行的姑娘们上床呢,那些姑娘们排队排了好长时间,每天只能轮两到三个人,就这现在已经排队排到2015年了,你想每天有那么多的女人要和行长上床,那行长要多累啊,他每天如果不吃好一下,不在饭里加点驴马狗虎一类的的鞭那是不行的。而这些东西要派人到四处去找,你想想那一天要多少人去找呀。所以吗,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呆在这儿,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我没有料到,我的厄运降临了,有一天,支行忽然把我关在一间铁制的笼子里,笼子四周是坚固的钢筋,你就是再有多大的本事也休想从这个铁制的东西里逃出去。他们把我关进去后,在里边给我扔下一把青草,我饿了抓起来就大口大口吃了下去,在我吃青草的当儿,支行广告公司已经用录相机把我吃草的镜头拍了下来,第二天,我在铁笼子里大吃青草的相片就出现在支行广告公司竖在大街上的橱窗里。围观的人十层八层。时间不久,县上电视台也出现了对我的专题报道,当我的形象出现在电视屏幕上时,一个县城的人都在傻愣愣地观看着,后来就出现了全县人围观我的场景。那是一个有太阳的日子,我被支行的汽车拉到县体育场,他们把我和那只铁笼子放在体育场中心,四面用帆布蒙上,不让人随便看到,然后支行的人们就在那儿开始卖票,一张门票二十元,广告公司并为我的展览配上了音乐,音乐的旋律是约翰·施特劳斯的《醉酒美人欢歌圆舞曲》。音乐响起来后,人们就三五成群地奔了进来,把我团团围住,有的人问我现在变成羊有什么感受,是羊好还是人好。我对人们的问题一概不予以回答。我要么是双手抱着头独独地坐着,要么是侧身躺在铁笼子里,用双手把眼睛蒙上,就象那个掩耳盗铃者,只不过我用双手捂的是眼睛。但是我根本没有什么自由,围观的人们根本不让我睡或者坐下,他们要的是看我的容貌,我如果把脸子藏下了不让人们看,那人们就会在铁笼子外面大声呐喊,非让我站起来不可,如果我磨蹭着不站起来,人们就会齐声喊道:“嗨!嗨!嗨!”
我在人们的围观中过着艰难的日子,我渐渐对人们对我的围观讨厌起来,因为有些人开始给我脸上扔起了水果、鸡蛋、面包、石子,土块,还有柴棍子,还有人让我吃他们送来的东西,如果我不吃,他们就会对着我吐口水,擤鼻涕,还对我着大声骂,我受不住了,开始在铁笼子里转圈子,就象那些关在笼子里的老虎豹子一样,从这头走到那头,从那头走到这头。我的行动引起了年轻的孩子们的兴趣,他们不时地对我大喊:“快快转圈子,快快跑吧。”我当然没有听他们的话,于是他们又向我扔起了东西,有的砸在我的脸上,有的砸在我的身上,还有的砸在我的腿上。我在里边大声叫了起来,让看门的快把他们管一下,但是他们却只顾卖票,不管我的事情。一天下来,我的身上脸上腿上全都是斑斑的渍物的痕迹,肮脏的就象一只在泥水里打过滚的猪。我伤心透了,望着那些看着我的无动于衷的麻木的脸颊,心里在簌簌滴血。我不知道人类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与他们在一个地球上生活的邻居。是的,我现在是人羊,是一只与人类生活关系不怎么密切的人羊,我与一般羊的区别是我不会产奶,也不会给羊族后代留下一半个羊仔,我只是一个半途中从人蜕化而成的羊,我还不是一个纯粹的羊,但就是我这只半道上加入到羊的队伍的羊,却招致到这样的待遇,我对人类的心情真是难以形容,我记得在我曾经是人的时候,我也对羊那样搞过,比如我用鞭子抽打一只奶羊,我还把一只公羊赶到山沟里去,有一次,我还在一只奶羊的身上骑马,结果把这只奶羊压得趴下了,就这我还不答应,我把那只羊赶了起来,用鞭子抽打着它在院子里转圈子。那只羊“咩咩”地叫着,声音凄厉如泣,而我却乐得哈哈大笑。那时候我不知道羊有什么痛苦,现在我才知道羊也有痛苦。而且羊的痛苦因为无处申诉而越发显得悲哀。我忽然明白,在这个世界上要想知道世事的公平不公平,最好能打个颠倒,最好能让人有个设身处地的体会,那样才能把事情办好。想到我忽然明白了好多事理,我心里的沮丧和懊悔慢慢淡了,我竟高兴地笑了起来。
就在我笑的时候,支行办公室主任李木木来了,他看见我在铁笼里笑,不禁惊奇了,走过来对我说:“你笑什么?”我先是“咩”地叫了一声,把李木木吓了一跳,他镇静下来恼怒地说:“你有什么资格笑?你现在已经变成了人羊,你还有什么资格笑?你笑不觉得自己可笑吗?我真不明白你是一个什么东西。你想想你在支行都干了什么?你他妈不听支行行长余十口的话,还处处和他作对,你想想你他妈算什么东西,要和余十口作对,余十口是你斗争的对象?他老人家是革命的有功之臣,人家在新疆当兵的时候你他妈怕还在什么地方吃奶呢。可你现在还要和人家作对,实话告诉你吧,我是余十口未来的女婿,他的姑娘虽然现在患羊羔疯,还不到婚配年龄,但我会一直等下去的,直到她到了结婚年龄。所以我告诉你的意思是你应当明白余十口是我的未来的老岳丈,你不要在我老岳丈跟前骚情,小心我把你的狗腿打坏了。我这人也是当过兵的,为了进银行,我把我的原来的老婆让余十口睡了,他才把我接了进来,现在余十口的小女儿因为患了羊羔疯没有人愿意要,我就断然作出决定,把原来的老婆牺牲了,再把余十口的小女儿在她成年后娶过来。你说我这人可以吧,和你相比我是什么境界,而你是什么境界。真是人比人活不成,骡子比马驮不成。”我望着李木木,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说:“我一段时间不在支行,不知道现在支行竟成了这种样子,把羞耻当成了光荣,把罪恶当成了善行,把白天当成了黑夜,把丑当成了美,真不知支行以后会发展到什么地步,真是不好再说。”李木木看着我,说:“你好象对把你展鉴还挺有意见的,我告诉你吧,这是对你最好的待遇,你从人变成了羊,你想想你给支行带来了多大的损失,支行现在在社会上可以说是没有什么名气了,人们一提起支行就说那个单位把人变成了羊。还有人说《白毛女》里,是旧社会把人变成鬼,新社会把鬼变成人。可咱们支行却怎么怎么的,把人变成了羊。真不知道咱们支行成了什么东西。现在把你拉出来让人们瞧瞧这有什么不可?你有啥难受的。好好在这儿呆下去吧。下来支行还准备让你和母羊在光天化日之下进行配种。你总不能不配种吧,因为你是公羊,而且你还有一个漂亮的名字叫什么大迪,你他妈真是臭美。好好准备吧。以后有你大展宏图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