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后面轻搂住她,边用手轻抚她的肚子。
她想使劲推开我,但我坚决搂住,她只好如她肚子一样缩成一团,在我的怀里,颤抖着。
眼泪已经稀里哗啦。
仿佛她成了俞梅花。
放开我!挣扎了许久,但只是流泪并不开口的她突然命令似的语气说。
我松开了早已没了气力、软成一团的她。
也许你说的对,她不是杀人犯!反正,我已经什么也告诉你了,接下来,她成得了成不了杀人犯,就看你的了
岁末,又到阴风惨号、暮凉冰霜的寒冬季节。
人生最怕失去节奏,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会让人瞬时失去主张,失魂落魄。
黄羲就是如此。
父母的最终离异尽管看起来她早有准备,可真正发生了,还是对她打击很大。碎月残灯、孤影相吊的她时常会抱膝床前,什么事也不管,什么话也不说,就这么呆呆地打发日子。
她让我睡在另一房间里,她说俞梅花那种孤单的滋味很享受。
我时不时地走到她的房间里找她说话,但她通常都当我为无物。
有时候看似支起耳朵听我说话,但神态却似聋人一样。我所有的说话对于她,如弃无声世界。
书房的电脑前,我正在百度一种药,这种药能迷人心智,麻痹神经。
在看什么?我听到身后问。
没看什么,看着玩儿。我慌忙把网页关掉。
我想到外面吃宵夜,行么?
当然可以。我点了关机键说。
外面冷,多穿点衣服。黄羲说,边转过身去,蹒跚着步子出去。
深冬的时候,街上寒风摧人,好似非要告诉它准备酝酿一场大雪,人最好呆在房间里等着霜雪皑皑。
喝点酒吧。她搂紧我说。
嗯,我点点头说。
就这,行么?我指着街边一处小酒馆说。
再走一会吧,我不喜欢这。
这里可以,菜味道还好,你知道的,我们在这里吃过。又前行了好长一段,我指着另一家,隔着玻璃里面人影幢幢的小酒馆对她说。
人太多了。她说。
我只好继续和她往前走。
受不了成双成对的,好像我们回到了湖南张家界凤凰。她吸了鼻子说。
惨淡的路灯光影下,我看到她依稀的泪痕。
你下一步怎么办?黄羲拿开我欲拭她泪痕的手,问。
什么怎么办?
俞梅花生死不同意他,你该怎么办。
你怎么知道,我惊问。
还有什么我不知道!她轻蔑着样子说。
我劝过她,但没用,她不但不喜欢陈警官,她现在好像对任何男人都不感兴趣。
包括你么,我看未必。不过,我想来她是对的,男人,是一种易健忘的东西。什么都会忘掉,包括他的女人。偏偏女人们却最易轻信,什么三生三世,今生都保证不了,还论三生!“身前身后事茫茫,欲话因缘悬断肠”,女人……都是骗自己。
当然包括我,她现在根本不理我。
她是不理你,那是因为,她想结束这剪不断、理还乱的今生,刻在她所认为的三生石上,作个记号。如此,该欠的债还掉,该了的情了掉,来生……来生再寻她该死的冤家,重温前世的缘份,你知道么宁捷!黄羲声调越来越高以至于后面说话都哽咽了。
她这么跟你说的?我颤声说。尽管知道早知道她刻三生石的寓意,但从黄羲嘴里听到,仍吃惊不已。
你打算怎么办?你说个实话?黄羲平复了情绪说。
没打算怎么办,我要打算什么?
黄羲冷哼一下说,你就是这样,你让我死,也得让我死个明白啊。
什么话啊黄羲!
什么话?人话!我还没成死人呢!
你最近是不是跟俞梅花接触过,怎么说话越来越像她?
黄羲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话,好似诚认了和俞梅花的接触。她说,都是一场戏,戏该收场了,悲欢离合,生生死死,该拉上大幕了。你还可以接着看,而我,该睡觉了,不能总是演戏、看戏。戏,是有时间的,有场数的,一天两天,一年两年,一场两场,但不能总演下去,终究会结束的。是不是,宁捷?
这话让我莫名其妙,不由问:黄羲,你到底想什么,你可不要乱来啊!
父亲母亲在演戏,演了这么多年也收场了,他们各奔东西。我,这么多年一直成他们演戏的配角,只是,这个配角戏分很足,我非常满意。但也该收戏了,我不能老在戏中生活,是不是?
天下的夫妻离婚的多的是……
不,黄羲打断我的话说,那些夫妻分分合合是痛痛快快的,哪像我的父亲母亲!我活了多久,他们就虚伪着生活多久!现在好了,我也入戏了,你也是,大家都在演戏。现在,他们不演了,收场了,我们是不是也该收场呢!
黄羲的话令我非常吃惊,一下子间,我无言以对。
从我懂事起,我就在演戏。我戏演得多好啊,把你都拉入我角色场景活动之中。你入戏得挺快的,看,你也演得多好啊,心里装着俞梅花,却跟我做亲密无间看上去挺美的夫妻、伴侣。哼,什么事都不能演得太过,过犹不及啊。再演下去,就画蛇添足了,是不是?黄羲说这话时并不看我,眼盯着前方。黯淡清冷的路灯,在她面前升起迷一般的灯雾。
黄羲,我现在正在改变,这需要过程,但你要明白这并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我有点激动了,我明白,如果我不向她真切诚恳地表示什么,她的思想不知道会走向多远。
宁捷,你不明白,我并不是你想像的好女孩。我刚才还说,我一直在演戏,陈浩洁、陈警官,都进入我戏中的角色场景。有时候,我都不明白自己做什么!我为什么要介入你们两个中间?难道我不知道你们是相爱的、令人羡慕的一对?不,我知道,但是,我还是硬要抢,抢不是自己的东西。现在,我明白了,不是你想要什么,通过努力,你就办得到。感情上的东西不能抢!说着,黄羲瞥了我一眼,继续说,也许,这戏我还得演下去,解铃还需系铃人……你们看不到我了……你们该如何还如何,我……
黄羲,你不要乱想啊……我见她说话断断续续,吐字艰难,好似作什么重大决定似的,急忙打断她的话。但我实在找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她,只能简单重复着你不要乱来,不要乱想之意的话。
不,我不会乱来,也不会乱想。你没听说过,戏都是剧本订好的,导演早安排好的,这戏……我会演得力所能及的最好,也让你最满意。
你别吓我,黄羲!我有点害怕了,黄羲的脸色和她的语气都是惨然的,可我真的不知道她心里准备打算什么。
宁捷,晚上,能陪我听一段音乐么?
当然可以。我说。
回到家,黄羲不允许我开灯。她说,我喜欢夜的感觉,外面那么黑,室内如果那么亮着,不正常,迟早会出事。
冰冷的月光在适应了房间的黑暗后,透过阳台的玻璃,小心翼翼地找定我们彼此的人影。
她说的话令我更加不安。
CD机里,摸着黑她放的曲子,是希腊着名作曲家yanni的almostawhisper。声音开得很低,低得即使是深夜,你也须仔细听才听得真切。
她设置了重复播放,然后,拉着我在沙发上坐定,再倚着我,如猫一样。
她哭了,哭的声音尽管很低,但我听起来,盖住了almostawhisper的女声低语倾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