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瞎明白!秦慧敏又冷笑了,说,你如果要确定,等这次高考后,先让雪儿确定她的出生再说。
妈,爸爸是不是我亲生的爹?于雪巴巴的脸色问。
是,怎么不是?于梅也是,你们都是。要不,我们养你们这么大做什么,不如把你们都扔掉,省得担心。秦慧敏说这话时,有一种古怪的表情。于梅明白,秦慧敏的话只是一种没得到父亲首肯,一种权宜罢了。想到这,于梅心情黯下去,如临深渊。
于梅高考考得并不理想,一段时间,上海的大街上,总能出现两手反插在身后藏青色牛仔裤口袋,上身着一件印着可爱米老鼠或其它图案T恤的于梅。她百无聊赖地闲逛晃荡着,眼神尽管不绝望,但还是有些失落的样子。
秦慧敏懒得管她,她现在要做的是安慰好于雪。于梅好歹估分上了重点线许多去,只是离她心中的目标……北大差距甚远罢了。而于雪的分数呢,却是连中专都够呛,考得又是一塌糊涂。
于靖松打电话回来,细心地询问于梅的状况,并叮嘱于梅如何填好志愿。秦慧敏后来抢过电话,问于靖松有没有刑警学院的定向指标,宿舍楼里也有人弄到了。于靖松不耐烦地说,能弄自然会弄,说完便挂了电话。
秦慧敏放下电话就骂骂咧咧,并把怒气指向于梅,看起来情绪高昂。
于梅则习惯性地两手反插身后,走出门去,将秦慧敏的怒气丢在身后。
于梅从昆剧院回来。
昆剧院的李老师遗憾着她没报考戏曲学院,尽管这样,还是要于梅利用假期时间多多在学院里学戏曲音乐表演,李老师愿免费教她。于梅现在不再在上海大街上到处晃荡了,她没事就到昆剧院里,跟着里面的女演员们唱着,跳着。
于梅回到家,她又重上淡妆,穿上戏服,长袖飘忽,然后清俊婉转、绵缠悦耳的《牡丹亭闲庭院》唱段便响起来:
“没乱里春情难遣,蓦地里怀人幽怨。则为俺生小婵娟,拣名门何处、何处有神仙眷。甚良缘,把青春抛的远!俺的睡情谁见?则索要因循腼腆。想幽梦谁边,和春光暗流转?迁延,这衷怀那处言!淹煎,泼残生,除问天!”
于雪喊她吃饭,这是不常见的。自从高考以后,于雪便没理过她,而且也没怎么见她说话。
于梅穿着戏服出来,于雪冲她笑了笑,说:真漂亮,令人羡慕。
于雪笑得有点不自然,很慌张。
你做的?于梅盯着饭桌上的排骨汤对于雪说。
不,妈妈早做得。她现在有事出去了,我把它热了热。
哦。于梅说。
于梅,我已经吃完了,现在有点事上同学家去,你吃完饭洗下豌。
于梅笑了笑,说,你去吧,我会的。
于雪出去了,出去的时候,回过头去看于梅,于梅注意到她脸色苍白。
尖厉的救护车声音响起,于梅流着泪守在秦慧敏身旁。真无法相信,于雪竟然毫不顾及姐妹之情,对她下出如此毒手。自己是没有事的,她根本不想吃,也没动那豌汤。可临时取消工作计划的秦慧敏回来,吃了饭后便喊肚子疼,于梅连忙出来,有点公安常识,知道自己中了毒的秦慧敏愤怒地打了于梅两记耳光,接着倒在桌子底下不省人事了。
秦慧敏算是被抢救过来了。
于雪不诚认她下的毒,于梅指着她鼻子骂,于雪毫不示弱,反过来骂于梅黑了良心,连妈妈都敢下毒手。
秦慧敏也一口咬定是于梅下的毒,说她看到于梅买的鼠药,那回她还问过于梅买它干什么,她说昆剧院的换衣间里有很多老鼠。
于梅气得牙关紧咬,脸色铁青,那时,她真想一死了之,以示清白。
但她们都忘记了一点,这样的小案子在于靖松看来,仅是小菜一碟。
铁的证据摆上来后,于雪不由地低下头去。但她仍保持一种平和的脸色,一副泰山压顶不弯腰的样子。
于家的客厅冷色调明显,一米高的墙裙下都板着呆滞的蓝面孔,上面墙壁尽管涂成灰白色,但因陈旧过重,或者正中央贴的虎啸图过于威严,整个客厅看起来没有任何生气。这张虎啸图好像是三四年前张挂的,至今没换,使于梅很是厌烦。或许是因为于靖松长期不在家的原故,秦慧敏不喜欢打理家里的房间,她总是早出晚归的,反正女儿们也大了,会自己弄饭吃。于梅是不怎么喜欢秦慧敏回来,她回来的表情总与墙裙下面的蓝色漆面一样,冷若冰霜,让人不寒而栗。
现在,一家四口都呆在客厅里,约好了开家庭会议般。
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事?于靖松问秦慧敏。
好笑,一家人,还处理!笑话!
于靖松冷哼一声。
吃老鼠药的是我,不是她。秦慧敏指着于梅说。
这叫老天有眼。于靖松瞪着秦慧敏恨声说。
你说什么!秦慧敏表情有点吃惊。
老天有眼!于靖松再次说。
好,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我也不再瞒她们俩什么,于梅于雪,你们都听着,我和老于早在一年半前就离婚了,之所以现在才公开,是因为要不担误你们的学习。现在是时候了,老于,是不是这样?
为什么啊,妈?于雪惊讶地问。
没什么?过不到一块!
秦慧敏,我们早离婚了,现在本不该说你什么,但有一样,你不该说于梅买过老鼠药!
还有完没完,我这样说,你知道原因的啊,要不,我们把家底都亮出来?
于靖松铁青了脸不说话,谁都可以感觉到他的内心很受伤害,非常不快。
于梅大概明白了几分,很明显秦慧敏说的是指她和于雪的身世,这身世又是于靖松不愿意孩子们听到的,想到这,于梅脸上露出笑容,说,爸,妈,不管你们离婚与否,我不赞成,也不反对。说着,她缓了缓语气,嘘了口气又说,不管如何,于雪都是我妹妹,希望爸爸不要再说鼠药的事。
对啊,追这样的事有什么意义。于雪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又说,我定向刑警学院的事,那才是爸爸要关心的事。
于雪的轻描淡写的态度惹恼了于靖松,他寒了脸说,你也够资格进刑警学院,你知道你的行为是什么么,你进刑警学院只能污辱“刑警”这一称谓!
不想帮就直说,我明白,我不是你亲生的,你说我污辱了“刑警”这两个字,还不如说我污辱了这么多年我唤你“父亲”的称谓。于雪撇着嘴说。
好了,于雪,你不会说话就给我滚远点。秦慧敏喝于雪道。
第二天,于靖松回J省上班去。走时,他对于梅说,这个暑假你先住这,开了学,你就住学校。J省公安厅正在建宿舍楼,现在快完工了,明年暑假你就到J省跟我住。
于雪呢?
她跟她妈。
我的亲生母亲是不是秦慧敏?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应该明白。于靖松宽大的手抚着于梅柔顺的发髻说。
那,那我亲生母亲在哪?死了么?于梅立时眼迷糊了,泪水夺眶而出。
她早死了,早在刚生下你来,她就死了!于靖松好像内心翻腾着,抬起头,长久才平复住自己的情绪,使不至于过分激动。
她的坟在哪?我要去看她。
很远,很远,有时间,我会带你去看她的。
很远是多远?我想看她啊!于梅哽咽了说。
说远也不远,她一直在看着你,你是她的骄傲。昨天我还梦着她,她对我说,谢谢我把你培养成人,她还对我说,你唱的《牡丹亭》,和她一模一样。她说,于梅想她的时候,你就让她唱《牡丹亭》,唱昆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