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想我什么?
我只是想,你会爱我一辈子,不朝三暮四,朝秦暮楚就行了。身外的东西,我不求。我只求我想着你的时候,能看着你在我身边;有时候,任性一下撒一些娇儿,你会宽容地对着我笑;病了的时候,你能嘘一下寒问一下暖,能喂一匙药,满是关切的眼神……老了的时候,你能告诉我,又增加了几根白头发;要死的时候,你能还在我身前,跟我相约来生,我们还能在一起……
那你要我超过你父亲是怎么回事?
算了,当我没说好了,我只是不服这口气,我总认为我的宁哥哥能行的。又不是要你的诗超过海子,仅仅超过我父亲还不行?
我不明白……不过,今天你说的话,让我觉得你很奇怪,真不像你能说出的话!
你呀,别看你买的书多,我父亲书房的藏书,起码有你家的三四倍。我自小与书耳鬓厮磨、耳濡目染的,又不是耳不聪目不明。说着,她咯咯笑了起来。
那我要对你肃然起敬了。
德性,你也不用你那木瓜脑子想想,我不爱这个,能爱上你么。我凭什么爱上你啊,你个书呆子!那沈从文的《边城》,我也看过了,要不,我那么积极带你到凤凰城做什么!我就是要你想想,要你思考爱的道理,不要既没得到磨坊,又错过了渡船,如二老傩送一样。
我呆了的样子看着她,以前真是不识人的,真应了那句诗所说的,“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枉我和她同事二三年了都。
我们在凤凰古城一共呆了四天。
四天里,我们白天出去,晚上则悱恻缠绵在一起。
我永远忘不了这与黄羲渡过的这几天美好时光,它已溶入我血液深处,汇合进我生命之流,我想她也一样。
第四天上午,在去老洞苗寨的路上,她赤着脚,在随处而见、随之而遇的溪泉山石间欢快地跳跃着。
你一点都不像个女孩。我喊着她。
她笑着答,我是快乐天使,当然不是普通女孩。
圆石滑足,尖石刺脚,你可要小心些。
谢谢,可你也不能总像这夹溪而伴的灌丛修草啊,你岂不知溪水之乐?
不知溪水之乐?还真不知道。我心里想。就象观这溪水,你想着的不是溪水欢愉地歌唱,却老担心着泉不知何坠,溪不知何往,你乐得起来么?
宁哥哥,你不要老是心事重重的,有一天好玩就玩一天,将来的事,不要管它行么?黄羲拉着我的手说。
我眼凝视着她,从她的眼神里,我能读出她的不满和期待来。
黄羲,你就对我那么有信心,你真以为和我在一起,以后就能好好心情,天天快乐?
我一点都不担心,因为,我会改变你。我不是对你有信心,而是对自己有信心。黄羲充满自信地说。
为什么你要把这样的信心加给我呢,以你的条件……
你又来了,又是说我爸吧,没有我爸,难道你就不爱我了么?我就不能很好地去爱人么?
可事实上,你爸爸是确确实实的存在物!
关我爸什么事,你是担心我爸不接受你?
可能也有吧,我不知如何去见黄局长,不,是黄市长了。
不要说那样的话,我都这样了,他能怎么地!
我默然了。
其实我知道,你最担心的哪是我父亲,你是担心她,是么?
黄羲,不是我老纠缠不清这个问题,我是怕不能给你幸福,那时,我会很内疚的。
那,你比较下我们两个人,我看看,我哪点比她差,让你对她念念不忘的。
这怎么能比呢!
你试着比较嘛,就当我是心理医生好了,看我会治好你的心病不。
怎么说呢,真要打比一下,那她,象那天上的浮云;而你,却如大地的花花草草、山川溪水以及给人带来欢愉的鸟鱼虫兽。
讲得明白点,你把我用一大串东西比喻,可我怎么听着都没有浮云那样有七彩着。
看你说的。天上的东西,可视,但视为畏途;可听,可听而不闻;可感,可只是感恩图报。你不同,你是属于大地的东西,那是真正的可视可听可感,我与你能亲近,能触摸,能感知你的情义。黄羲,真的很谢谢你的付出,如果我此生做得不够好,不能给你完全幸福的话,那么,来生我一定做牛做马,也要来报答的。
就会开空头支票,哎,她真的那么虚幻遥远么,她不也是普通人么!
她是普通人,很普通的一个人,但如果你能感知她爱的话,那么她就不是个普通的人。这几天来,我总在捉摸一个问题,比如我之一生来说,认识俞梅花之前,包括大学里的生活,好象在我生命记忆的河流里,已经找不到什么记忆的碎片了。难怪,佛语里有“忘川”河的说法。认识俞梅花不足三年,可那段经历比之你我的这几天的时间,却如同等时等量似的。所以我很难过,难道,欢愉就这么能代替苦爱么!和她一起走过的日子越远逝去,心里对她的感受却没有因此变虚无了,她的爱反而越加刻骨铭心,痛苦更加感同身受来着。你在那快乐着,我就想,她在做什么,她是不是正在黯黯流泪呢!我和你在一起痴缠时,我也会想着她,她是否会将我恨之入骨呢!有时候,我会很努力地享受和你的爱,但我发现我自己根本抵挡不了她的一声声佛号,她一声佛号一声心的,我这才发现,原来信佛的人,真的是佛法无边。
哪是佛法无边啊,分明是你情有独钟,情难自禁罢了。黄羲不满地说。
原谅我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我看了黄羲愣愣的样子,便道歉着说。
看你,我说了我不会生气的嘛,我永远都不会生宁哥哥的气,只会努力让宁哥哥高兴起来!我倒有一个法儿,我会跟俞梅花物色一个很好的人,那样,你的心病便消除了。我说一句你不要不爱听,你的这种想法是你极端自恋的表现。她俞梅花离了你便不能生活?我不相信。你想啊,你和她认识纯属偶然,假使丁姐没跟你们介绍,难道俞姐就不找对象不结婚了?我看未必。就像我原来想的,你如果和俞姐结婚,婚姻没什么问题的话,虽然心里还是默默地想着你,但我会自己寻找一个属于自己所爱的人,决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
你是你,她是她,人和人不一样的。
什么话,我不同意!
昨天我们到哪来着?
到沱江泛舟啊,还到黄丝桥、天龙峡。
还有呢?
哦,沈从文墓。
对,你看到那五色石墓碑么?
看到了,你和那俞梅花一样,老对石头感兴趣。发那么久的呆,把我烦死了。
不是发呆,我是感于那墓碑上刻着的话。
“照我思索,能理解我;照我思索,可认识人”。
对,就是这句话。
你知道沈先生的意思?
其实,同样一句话,千种人理解有千种意思,或有千种想法。此就所谓话之意,诗之味也。
你说过,你最讨厌将诗文理解成一种意思的解释。
是啊,那起码使它生命折去一半或者更多。其实,诗人造就了诗的生命,诗也反过来创就诗人的生命,只要诗是好诗的话。有的诗句,或者一句哲理,其实原作者未必是那种意义,但它诞生出来了,那便由不得作者了。就象随便一种花,比如桃花,就一种样子,可赞美她的诗句各种角度各种方法何止千万,造物主可万万没有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