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努力的,黄羲!
不,应该是我们共同努力。
我们?
在你心目中,如果我始终替代不了俞姐,那你再努力也白搭。
黄羲,你真好!
别肉麻,我皮都痒了。好了,你吃吧,油条冷硬了也不好吃。不过,吃完了你得给我写过,一定要写一首诗给我,诗是言志的,志随心声,随意动,我想看看你对我的真实情感。
哎呀,我又不是诗人,哪就说写就写得出的。
我知道你不是诗人,可我父亲说过,人人都能当诗人,人人也是诗人。现在文学最大的困难,就是把文学高看了,应该回归它的自然功用,它也是人们的交流工具。如唐朝那样,那时的人送个行都留一首诗,就像现在人们写贺卡、发短信。现在通常人的理解,好象诗人写诗都给诗人看,小说家写小说都给小说家看的,这哪行啊,应该人人都能作诗,写小说才对。
名言,名言,如空谷足音。
去死吧你,还名言呢!真的,你写不出来我会生气,还才子呢,才子怎不对我才一下。
什么话这叫。
这是原则问题,说明你心里没我。
好好,别上纲上线了,我吃完就写,这还不行。
这还象人话。黄羲笑了说。
哎,对了,我就奇了,你怎么知道我写过诗,在单位里,我只是写材料,没写过诗啊。
奇了吧?
奇了!
想知道?
想知道!
想知道就跟我写,写得让我满意,我自然告诉你。
我只好照办,吃完早点,我就伏案写来。起初下不动笔,仔细想和黄羲交往过程,想起在长沙她送的假玖瑰花,后来又要我送给她九百九十九朵玖瑰,想起她在和同学聚会上说,“宁捷你记住,不是姓俞她就是鱼,我也是鱼,游在水中永远渴望着水的小黄鱼!”我终于提起笔写道:
妹妹,
假如我想变成水,
你做不做,
水中的黄玖瑰?
红色引悲,
白色心灰。
水的心扉,
你的花闱。
妹妹,
假如我真成了水,
你做不做,
水中的黄玖瑰?
香魂引醉,
情恨同碎。
水的清泪,
你的湿蕊。
妹妹,
假如我快成干枯的水,
你还做不做,
水中的黄玖瑰?
秋水无回,
黄花落晖。
水虽式微,
助你葳蕤!
写完,我抬起头,从镜子里看着黄羲转侧着身子看自己,边说,我穿这衣服好看么,是不是艳了点?
好看,你不穿衣服也好看。
找死啊,黄羲气得打我。
不过,穿这衣服就更好了。
好看什么?
这哪说得清楚,总之好看,很得体,来,看一下,我写完了。
《黄玖瑰》?
嗯!
只听过红玖瑰、白玖瑰,张爱玲说,“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子,至少两个。娶了红玖瑰,久而久之,红的变成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玖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饭粘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你却说出黄玖瑰来,那是什么意思?
还是不晓得意思得好,这叫含蓄。一句诗,多种理解,它便活了。你如果偏要解释,那就把那句诗的生命起码折去一半。
你这是强词夺理,你要说,不说我不饶你。
好了,不要多心,我只是表明一种态度。这态度就是,在你们两个中间,我已经作了选择。我不希望你是红玖瑰,让我看着床前明月光发出感叹;也不希望你是白玖瑰,让我心口上的朱砂变成感情的难以愈合的创口。我希望你是黄玖瑰,不走极端,兼有红白玫瑰两者的优点,再说你也姓黄不是。我想着自己能摆脱张爱玲那种,对感情就不清道不明的情感状态的,尽管现在对我来说还很难。
这是对你刚才那诗的纠正么?
不是纠正,还是那句话,我心本如此。
黄羲听了,露出半信半疑的神色,低下头去,重新审视这首诗来,最后说,我不喜欢你最后一段,怎么那么伤感,诗是有预示的,读过《红楼梦》的人都知道。
哎,这只是个比喻。人生虽漫长,但和天地悠悠相较,那便象流水、落花一样短暂无常。我只是说,就是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我也会尽量为你留下生命最后一点爱的。
黄羲听了,还是不怎么高兴。
你们女人就这样,俞梅花也是,我只是说祝英台没她漂亮,她便呆了似的良久,好象我便说她是祝英台的命似的。
这不正能证明你不能乱比喻啊,宁哥哥,听我的,改改好么?
要改你自己改,我不想改。
为了我也不行么?
不行。我斩钉截铁地说。这最后一段,是全篇的诗眼,那是中心意思,改了,不就全要写过了。
宁哥哥,你知道张国荣为什么会自杀么?
他自杀的原因谁清楚,肯定不是你想说的演什么自杀,或者忧郁的电影演坏了,那只是吃饱了没事做的人附会。
我可不那么看。
看你,至于么,一首那样的打油诗把你弄成这样。
算了,我不计较,但你以后还要跟我写。
你还没说你为什么知道我常写诗?
宁哥哥,俞梅花找过我了,把你的一切都告诉我了。她真心是想离开你的,要不,她费那么多功夫做什么!
我明白了。
只是……
只是什么?
你诗还能写得更好些么?
你说的话很问得奇怪,我又不想当诗人,干嘛写诗写得那么好做什么。再说,写得更好些,我不想写得更好些?只是什么样的机器出什么样的产品,叫七十年代的机器生产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产品,能行么!
我尽管不太懂,但我还是有点鉴赏能力的。
你是说我哪写得不好,那请黄老师指出不好之处,我改。
我改得来我就不会客气,我只是说,你没有我父亲年轻时写得好。
你说什么?
我父亲年轻时写了很多诗,在你这岁数时他的诗,我母亲都给我瞧了,比你的好。
黄局长号称本市最儒雅的领导干部,所言不虚啊。
我妈说,如果他不从政,说不定他会成为诗人。
你干嘛要拿我跟他比啊?
你听我说完嘛,我妈告诉我,她听我讲起你的事后,说你很象他。
他?
我父亲啊!
这就奇了。
我父亲年轻时也是单位里的材料写手,我娘则那时担任一大型文艺节目的调演主持人。娘受人推荐,请了父亲写节目串词。好不容易找到了他,把他堵在他单位里的走廊上。按我娘说的,一见我父亲面,母亲便爱上他了,他长得太帅又太有才了。那时是年底,父亲很忙,说只给我娘十分钟,然后拿了节目单,扫了一眼就撕了香烟纸,一下子,密密麻麻地便把串词写好了,就在走廊上。把我娘都弄得惊呆了,真以为是七步诗人曹子建在世呢。
那我可远不如他,我会让你产生产严重的失望情绪的!
看你那酸劲,我只是说,你努力一点,以你的天赋,你会超过他的。
我为什么要超过他?你这点不如俞梅花,她从来就不问我将来出息与否。那时对于我们的生活未来,她只要求我们要活得自然些、和谐些,不要忧虑心焦就得了。非要向生活索取什么或得到什么,那是不好的生活态度,那你永远得不来快乐。
看你激动得那个样,我向你要求什么了么?宁哥哥,你相信我,我也是这么想的,真的。我不想你做官求发达,因为以你现在的样子,你再怎么进步也赶不上我父亲,我父亲已经内定为副市长了,下半年就正式任命。我也不想你发财,你现在死拿工资的,再怎么勤奋你不如王显亮。我不想你当作家,难道你现在努力了,你就能成为沈从文?你没有那生活经历。我虽然不懂文学,但当代文学再怎么进步,也不如现代文学,因为苦难的生活才是文学的源泉。现在很多人再怎么写作手法及技巧进步,那都避免不了内容、精神及内涵的缺失而先天营养不良。我也不想你会成为海子一样的诗人,你再怎么努力也不行,这不是你不努力,写诗要有天分的,就如他的自杀,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