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等到她放了寒假,学校食堂也关了,在我再三作保证会对她彬彬有礼的情况下,她搬到了我的窝里来。
没住几天,我们便吵了架。不是因为结婚的事,她已经答应了马上结婚。原因是她作为我的未婚妻,总不随我去父母家作个结婚大事的商量。她甚至坚持结婚不大办酒席,只愿意小范围的家里人聚一下就了事。我当然不肯,因为父母那关就过不了。我说要么去父母家商量,她听了便一惯地嘴一抿,一言不发。我再说她几句,她便一生气在第二天拣衣服走人。
结婚的事就这样又拖下去。
腊月二十八将晚的时候,我给她去了一个电话,要她无论如何除夕那天去我父母家,否则……我没说否则的后果,但以我的语气,她应该明白。
那天外面下着很大的雪,尽管雪下得亮晶晶白花花的,我却认为它下得一点激情也没有,很压抑。
她没有挂电话,只是沉默着。
梅花,我知道你正抿着嘴,又恨我提这事吧!可是,我不得不提,哪有你这样的人。
她听我说还是不作声。
忍受不了她的不作声,我恨恨地挂了电话。
但我的手机不久就响了,来电显示还是她的。
她还是磨磨唧唧的,我烦躁异常,生气地说:你说句明白话呀!
宁捷,你就不能为我作些牺牲,比如,去你父母家这事。
其它事可以,这事不行。
可我如果只求你这件事呢?
不行,这是我们关系发展的充分必要条件。
电话那头她哭了。我气得直想把手机摔掉。
隔了一下,她哽着声说,你过来,你过来接我。
接你?去哪?
现在就去你父母家,可以么?
我只要你除夕去。
我想先习惯下。
明天不可以么?
不可以,要不明天也行,但那时你别怪我改主意了。
我迎着风搅雪,艰难地在足有10公分厚积雪的人行道上等出租车。时间已到晚上八点半钟,大街上已鲜有车辆。我等了很久,终于挥手把一辆车招过来,掸掸身上的雪花,刚想上去,一男一女相拥着窜到我的前头。男的临上时冲我一抱拳说,哥们,让我一让,谢了先。女的在上得车后咯咯笑着,女士优先嘛,她说。
我再等了一会,算计再无车来了,便沿着人行道往她学校里艰难地走去。一个小孩把一团雪团扔到我脸上,他的母亲用灿烂地笑容跟我道歉,我摇手要表示无妨的时候,前面一辆摩托车在女人尖叫声中歪歪扭扭地倒下。驾驶的男子很快地爬起来,扶起摔得四仰八叉的女人。那女人很是泼辣,骂声很难听,已涉及人类男女的生殖器。男子唯唯诺诺的,好像扶起的女子是武媚娘。那用笑容表达歉意的少妇瞬时没有笑容,看了一下孩子,可她也问候了一下男子的父母,愤愤的样子。
我的心情非常不好,全身感觉冰凉冰凉的。我不知俞梅花现在正干什么,也许她正窝在被子里看电视。我想,她是绝计不会去我父母家的。
果然,走在半道上,她跟我来了一个电话,说怎么还没到?
没车,摩托车又不敢骑,太滑。我没好气地说。
那算了吧,明天再说。
我都走到半道上了,那就算了?
那怎么办,太晚了?
我的父母就是半夜也会很高兴地为你开门的,我保证。我大声对着电话吼。
她立即将电话挂掉,电话“嘟嘟嘟”的忙音嘲弄般地敲击着我。
我出现在她的宿舍的门口。她的宿舍是老式的有四家人的联排平房,她只有一间屋子,屋子连着一个小院子,院子里面便是厨房。整个屋子座落在学校的西北角的围墙下头。
我敲了敲门,没有人答应。我拨她的电话,听到屋子里传出电话铃响。我异常愤怒,便把门拍得山响,间着还拿脚踹。那时,我顾不上自己是否斯文人,只想进去骂她一骂!
别拍了,她走了。隔壁走出一位披着厚重睡衣的女人,她说。
走了?
是啊,走了,有近三四十分钟吧,我回来的时候碰到她。
她说了什么没有?
她说她到外面遛遛,看看雪!
我向那个女人道了对不起,表示对惊扰了她的歉意。她把门关上后,我在俞梅花的门前踱来踱去,心里想,这个冤孽到哪去了呢,天气这么恶劣,我刚才和她打电话的态度,在她眼里,可能比这天气还恶劣了。再想,再去寻她也不可能寻得到,只能在这守株待兔,她总不会搞夜不归宿吧!
半小时后,父亲来了电话,说俞梅花刚到了他那里。我很吃惊地问她说了些什么,父亲说,算了,别难为她了,她什么都说了。
她说了什么?
她说,她知道自己心理有问题,现在也正在克服之中,要我跟你说,让你谅解她。
什么心理问题?
她见不得父母亲对儿子好,见着了就心酸,心酸就心里颤得厉害,颤就会心跳加速,加速心就会痛!
真的这样?
我怎么晓得真的还是假的。不过,从我几十年的看人经验来看,不象是假的。也挺可怜的,她一直低着头,像做错事的孩子,还流了泪,哎……好说人家还是个副校长嘛,别难为她,要是她不愿到你爸妈这,我看就算了,没什么大不了的……父亲话还没说完,那边又抢过来母亲的话头,捷儿,你别逼坏了人家姑娘。多好的姑娘,叫妈那个诚,你姐姐都没这么真心诚意地叫过我。还给我买了件大皮袄子,看货色得值好几百呢!捷,你经我听着,别逼人家,逼坏了她身子,我可不饶你!
她跟你说了结婚的事么?
说了,说随便什么时候结,我们定日子。
请酒呢?
请酒,那算什么事,还怕没酒店?有些事,你得顺着她,人家是个孤儿,也没要咱一分礼钱,当然,我和你老头子绝不会短了这个媳妇,只会比你嫂子还多,不会少!
你说到哪去了,我在乎这个么!
我挂了电话。心想老父老母啊,等您们知道她办婚事要简单简单再简单,那时您们就不会那么轻松为她说话了。正想着,俞梅花出现在我的眼前,洁白的雾气隐约现出她苍白冷峻的脸,眼神恍惚游移,好象对我出现在她的门前并不惊异,早料到的样子。
来了?
我没做声,只是看着她。她侧过身子绕过我走到门前,开了锁进去。我正随她进去的当儿,她解下的绕在她脖子上的丝巾,被偷伴我而来的风雪卷飞了起来,直扑在我的脸上。我悻悻地把它扯下来,往旁边狠狠的一丢。她看了我一眼,说,先说好啊,我这没第二张床,也没第二床被子,今晚我睡这头,你睡那头!
门“啪”的一声在我后头发出很大的声响,为了这声响我的脚趾头都有点生疼。
生气了?她笑着说,苍白的脸转了一点红晕。
我能生得出气么?我冷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