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过后的天气开始没有午前明朗,就连日色也如同一小块铜镜一般。苍穹变得清冷灰淡,像是蒙了一层阴翳,唯有被阳光涂抹的一小块还是亮白天色,有如江南女子杼上新锦,明亮却又薄如蝉翼的透明着。
瀛都长街依旧繁华,拐角处一家并不显眼酒楼“凌泽居”,人流量远不及瀛都最大的酒楼“漱景楼”,却也胜在幽静典雅。
淩泽居二楼当街的一扇窗户微微敞开,纤细娴雅的身影一闪而过。一只雪白如玉的素手将那窗户轻轻掩上,手的主人缓缓饶过屋子中央的铜百合落地香炉,悠悠的烟气弥漫上她清绝出尘的眉宇,宛如丝绢上细细丝线精心勒出的仕女绣画。
青姨娘,青愔。
她始终静坐在桌前,甚至一动不动,仿佛在等待什么人的出现。又不知过了多久,雅间的门终于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稀薄蒙昧的光影铺进来,在暗红国色牡丹的地毯上落了轻纱一般。
一截青色的衣襟拂过红漆门槛慢慢进来,青姨娘转身,微笑,“长愈,好久不见!”
进来的是个男子,一袭竹青色大袖长袍,眉飞入鬓,眼瞳深邃如星海,让人一眼望去便仿佛落入宇宙光弧云轨,光芒烂漫而绚丽迷转。
他身上有一种神秘而迷人的气质,看不出年纪,却有沧桑淡出红尘之意,仿佛他已在世上风雨凄迷中行了许多年。
男子看着青姨娘,风雨不惊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好久不见……”他语气怅惘,像是历了一个轮回。
“你我自上次分离,已有十余年矣。”青姨娘也有些惆怅。
男子坐在她身边,“已有整整十二年三月。”
“你……”青姨娘莞尔,“竟然记得这般清楚!”
男子苦笑,“我自然记得清楚,当年一场惊变,繁华无数落得凄凄而终,我差点相信你已故去的消息,若非是……”
“过去的事情莫要再提了,这十二年里,我过的很好!”她语气坚定的道。
“不要瞒我,我知道你的境况……”男子深深的看着她,“当年你若是嫁给我,就不会有后来那么些乱七八糟的……”
“长愈!”青姨娘打断他的话,“我说了,过去的事不要再提及!”
“好……”男子喟叹,“我听说你有了一个女儿?”
“你们上官家的消息渠道真是……”提到女儿,秦姨娘的神色愈发温柔起来,“宁澜那孩子自是极好,就是性子有些软,又不大爱说话……”她说着忽然想起那少女不知何时变得极其明快清冽的语调,面上鲜活如画的表情,还有看人时表面平静绵和,实则却如海澜如碎冰般似笑非笑的目光……她压下这几日心头一直盘旋的疑惑继续道:“小霁浔今年也有十六七了吧?”
男子捋捋袖子笑着答她,“那小子是建乐六年出生的,今年为建乐二十三年,他十七了。”
“日子过得真快,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尚在襁褓中呢!”青姨娘回忆道。
“是啊,一晃十二年过去,我们都老了……”男子叹了一口气,“明伊——”
青姨娘再一次打断了他的话,“你说的那个人已死去多年,如今坐在你面前的只是你老友,她叫青愔。”
“你……也罢!青愔,你在信中说有事相商,是何事?”
秦姨娘温和的神色慢慢敛尽,素来宁静如水的眉宇间竟现出浅浅的凌厉来,“你知不知道,他们又有动向了!”
一旁的男子皱着眉头忽然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