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秋的天亮的渐渐迟了起来,有时明明月亮都下去了,天色就是不肯大亮,总是乌魆魆的那么压着,天地间都沁凉起来。今日亦是如此,已经过了辰时,天幕边却还镶着一弯浅浅的上弦月,昨夜有霜降下来,今晨瀛都的一切都蒙了一层粉白。
成德侯府的下人向来起得极早,虽然今日天气愈发的冷了,这规矩确也不曾改变。
辰时三刻,做杂役的小丫头小红从百琏湖边经过时发现湖水中靠岸的地方仿佛飘着什么东西,在曙色朦胧里一动不动,寂静如死。
小红一时好奇,便凑近了去看,哪知这一看,自己差点半条命吓没了!
“啊!”她一声悚然尖叫,便转身向后跌撞着跑去,惊起早鸦无数,凄鸣着冲向高空。
湖水里飘荡的是一个人,准确的说是一个死人。
她仰面向天浮在水中,身上的衣衫连同长长的头发水藻般悠悠的平漂开在碧绿的湖水表面,脸色惨青,尚自睁着的眼睛浮肿而突出,翻着血丝遍布的眼白。乌紫的嘴唇半开半和,似是在惊恐控诉一个永不能转醒的梦魇。
……
那声穿透力极强的“啊”以每秒三百四十米的速度传到始作俑者秦揽月的耳朵里时,她正躺在床上抱窝。
昨日青姨娘回来时已是黄昏,那个时候秦揽月还是在床上抱窝。
在秦揽月的预期里她回来的有些迟,这让秦揽月原本想让她看见清颐阁遭袭击的计划打乱了那么一咪咪,因为她回来时清颐阁的下人基本上都醒了。不过秦揽月觉得影响其实也不大,青姨娘的贴身丫鬟缕荷已经毫不夸大的将整件事情告诉了青姨娘,她听了顿时急切的拉着秦揽月问了半天秦揽月日里都干了什么有没有生人来找她之类的话,秦揽月呆萌的摇头表示自己整个下午都在睡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青姨娘松了一口气,将秦揽月拉到自己怀里怜爱的亲了亲她的额头,“娘以后再也不把你一个人扔在侯府里了……”秦揽月愣了一下之后欲哭无泪的想貌似结果有些超出自己的预期之外,你要是走哪都带着我我还怎么作奸犯科查案报仇啊喂!
后来青姨娘把秦揽月送回厢房里,秦揽月扒在窗户上听见正厅似乎有瓷器摔碎的声音,紧接着正厅的门开了,缕荷与其他一众丫鬟皆弯着腰毕恭毕敬的退出来,脸上犹自带着的神色诚惶诚恐。
秦揽月关上窗户,愉快的想,温柔娘亲终于生气了,她觉得自己离真相又进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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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里死了人。
侯府里不明原因极其蹊跷的死了一个人。
于是侯府因为大清早丫鬟小红那销魂一声尖叫而沸腾了……
成德侯今日早朝回来坐在大堂上首,一张脸阴沉的可以滴出水来。侯府里大小的主子都被招呼到了大堂,围观一个死人。
秦揽月表示死人没有什么好看,更何况那个死人还在水里泡了一夜,造型肯定不美观,或许还没有把她拆开来看内脏有意思。
可是再不想看也得看,因为一家之主发话了,你敢忤逆么?
一大家子人都聚集在一间屋子里,这些姨娘小姐丫鬟平常都是窝在宅子里,有文化的看看书写写诗,没文化的就绣绣花睡睡觉,哪里见过真正的死尸?如今大堂中央摆着刚从水里打捞上来的新鲜尸体,一时间都吓的战战兢兢。
大堂的气氛却冷凝的吓人,像是有尖利的指甲挑起细细琴弦,下一刻,琴弦就要“嘣!”一声断掉。
成德侯“碰!”的将手中的茶盏磕在桌子上,厉声质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夫人。你这家是怎么掌的?”
柳夫人依旧妆容精致华服耀眼,可是秦揽月眼尖的发现她浓厚铅粉下的黑眼圈,而她看向自己和青姨娘的目光带着隐晦不明的意味,秦揽月总觉得那目光来的很是不善,可她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
可是柳夫人还是矜持的端坐着,面无表情的道:“侯爷息怒,这件事妾身也是今早才得知,实在不明白这丫鬟到底是如何死的。”
“如何死的?仵作验尸说是被人用利器挑破了喉咙!怎么敢有人在侯府里谋杀?”成德侯大力的拍了一下桌子,桌上青花瓷茶盏都跳了两跳。
秦揽月的眼珠子也跟着跳了两跳,话说您老爪子不疼啊?
一旁的杨姨娘看着柳夫人颇有些幸灾乐祸的道:“侯爷,这也不能怪夫人啊,她和咱们一样不过是个妇道人家,哪里能管得了这种死人事情?”
秦揽月倒是饶有兴致的看了看杨姨娘,二小姐羽宁蕊妩媚艳丽的面容就是继承自她,只是比起羽宁蕊,杨姨娘带了更多红尘烟火的气息,更加风韵成熟动人,一举一动仿佛都是诱惑。
秦揽月想这个女人这会儿上下蹦跶的不行,焉知若不是自己昨日收拾了弄影,今日恐怕她还伏在大堂地上哭泣叫冤呢。
“闭嘴!”成德侯喝道:“还嫌不够乱么?”
杨姨娘悻悻的闭了嘴。
“这是谁房里的丫鬟?”成德侯问道。
一旁的管家赶紧答:“禀侯爷,是三小姐绣楼照澜轩的大丫鬟,弄影。”
“是宁澜屋里的?”成德侯看向乖巧的依偎在青姨娘身边的秦揽月。
“不是!”秦揽月抬头简短的答。
“嗯?”
“侯爷!”秦姨娘摸了摸秦揽月的头,“宁澜一月前搬回清颐阁了,你忘了么?”
成德侯皱起眉头,“自然记得,只是怎么说弄影也是伺候宁澜的……”
青姨娘语气有了一丝冰冷,“照澜轩的下人青愔自上次那贱婢将宁澜气出病之后就再不敢用,如今伺候宁澜的是清颐阁的浅苏!”
“那就是说,弄影近来是闲置着了?”
“侯爷!”柳夫人身边的琼湘忽然道:“有人昨日午间看见弄影去了清颐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