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秦揽月的手依旧伸在半空中。
半饷,她放下手,嚅嗫道:“她会轻功?”
“她是凤见昊在宫里的内应,怎么可能没有点身手?”楚尧玦平静的答。
“哦。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弋铮皱着眉头看了一眼窗外,“现在不行,我们只能趁乱走。”
秦揽月没有再接话,她趴在窗沿上露出半个脑袋,看着底下广场上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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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见霓出了阙楼,空气里飘浮的血腥烟火灰尘顿时呛的她干呕了几声。她急切的往前走,不小心踩到地上的残手断脚眼珠子,惊的她踉跄的后退了,却又逼着自己向前,她知道凤见昊就在紫门附近,她得找到他!
她费力的躲避着那尚在些乱斗的战圈,不敢高声呼喊凤见昊的名字,只能四处张望着,寻找着,希望下一个撞入她视线的面孔就是他。
他败了,她想。
他最终还是败了。
先前在阙楼里面对秦揽月的时候她已经止住了眼泪,可是此刻走在这血火硝烟里,眼泪却再也止不住的奔流,像是心中有一片痛不欲生的海洋,涌起哀恸的巨浪,拍打在情绪的堤岸上,便不可抑制的撞出深深的裂缝来。
她跌跌撞撞的向前,眼泪汇聚在下巴上,沿着脖颈一路向下,仿佛喉咙里压了千钧巨石万仞山脉,一直这样沉沉的压下去,将自己带入地底。如果这一次他必须死,那么她就陪着好了……他承诺了这么多年,她痴等了这么多年。一直至今日,至此刻,结果如何,又有什么关系呢?
眼泪渐冰凉渐沉重,凤见霓恍然的抬头才发现,下雪了。
宣平十七年的第一场雪,在立冬之夜,纷纷扬扬的覆上瀛都圣金城的历历血火,重重硝烟。
在大燕,立冬降雪本是祥瑞之兆,可是此刻……凤见霓看着乱糟糟的皇城,笑容苦涩如同一碗浓郁的黄连药汁。
“公主殿下?”
凤见霓回头,看见一个满脸满身都是血的魁梧汉子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她仔细辨认了半天,才认出那是凤见昊的副将之一,燕淮生。
“燕将军!我皇兄呢?他在哪儿?快带我去找他!”
燕淮生一见真的是她,二话不说便上来将她背在背上往前走,边走边快速道:“冒犯您了,殿下让找你您就立刻带您走!”
凤见霓一窒,心中的悲痛瞬间席卷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她深吸了几口气,道:“燕将军,本宫知道他兵败了!”
燕淮生脚步一顿,却瞬间又回复过来,“殿下是兵败了……”他的声音颤抖不定,“我们败了!”他哽咽着重复,热泪夺眶而出,将脸上的血污冲刷出两道深深的沟渠。
凤见霓将手指抵在齿间才堪堪止住啜泣,“父皇带兵包围了整个皇城,他逃不出去,一旦被俘,就只有死路一条!”
“我知道!”燕淮生嘶吼,仿佛这一声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他的声音弱了下来,“我们都知道……选了跟着殿下,选了这条路,成王败寇,听天由命!”
“他不能死!”凤见霓凄厉一声如裂帛,“他不能死……燕将军,你听本宫的,带我去他身边,你挟持着我和父皇交换!换他出瀛都的机会……”
燕淮生的脚步慢了下来。
“本宫知道你已经身受重伤,你带着本宫能逃出去吗?一旦遇上追兵我们两个还不都是一死!”燕淮生手一松,凤见霓借机从他背上滑了下来走到他面前,伸手抠住他胸前已经烂成几片的铠甲,抬头定定的看着他一字一字道:“燕将军!你是他的副将,你是他带出来的兵!他于你有千万重的恩,如今你要只身一人远走,断了他生路吗!”
“可是您……”
“我不会有事。”凤见霓松开他的铠甲,退了几步背对着他。
“我不会有事。”她重复,“我是公主,是当朝贵妃的长女,谁敢拿我怎么样!”
燕淮生一咬牙,“好!”
凤见霓转身,脸上有清清浅浅的笑,夜色里飞扬的微雪落上她的眉睫,染出一片浓墨写意般的黑,而她容颜皎皎,干净清透得恰似这年檐上方落的初雪。
他若死,她又怎能一人独活?
贵妃的长女固然身份高贵,可这天下,谁敢忤逆皇帝一句言语?九龙至尊座上那人是她的父亲,也是这个王朝的主宰,主宰了这个王朝的生死,也主宰他的儿女的生死……真是,可笑生在帝王家,身在帝王家啊!
这人世从来都是无奈铸就心防,风雨里徜徉。
不能换他远走天涯,便随他共赴泉下!
“走吧。”
燕淮生将她重新背起来,大步朝着紫门的方向而去。
……
凤见昊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倒下去,尸体堆积在他脚下,慢慢连成一睹墙。他手里的剑起落折转,带起一蓬一蓬疲惫的血花,可是他染血的眉宇依旧沉静无波,仿佛处于这绝杀的处境的,不是自己。
宣平帝带着大军已经无限的逼近,他已经退到了正雍门,再无路可退,再无路可走。
他想起那么多个日子里和贞温静如水的劝诫,觉得仿佛已经隔了许多年,仿佛他已经走上了忘川奈何,而她音容笑貌,历历在目在耳。
不知道她此刻在哪里?
耳边忽然炸响一声怒吼,“逆子!还不束手就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