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乱糟糟的厮杀呐喊爆炸马蹄飒沓,此刻仿佛全都寂灭在宫城上空弥漫的硝烟里,一地鲜血尸体残败刀兵堆积,血火依旧弥漫滔天,甚至还有小范围的打斗未歇,却都无声的水墨入画般晕在夜色里,写意出的,是恐惧,寂寥,与兵败。
自三丈多高的阙楼下望,圣金紫门犹如楚河汉界,割开两方争夺的人马。
一面,是圣金城巍峨沉黑的轮廓,疼痛惊讶的伫立在血气硝烟里,同样惊讶未定的还有凤见昊,和他的叛军。
另一面,紫门十六孔汉白玉桥外宽阔广场上,黑压压的大军也伫立着,那一大片看不见边际的冉冉火把,像是倒垂的河汉,疏光星星点点的散落在瀛都的大街小巷里。
而那一片人马的最前方,那个高踞马上岿然不动的身影——秦揽月觉得即使隔得再远自己都不会认错那个人——宣平皇帝!
“这——”她话未说完就被一个急切的人影撞开,凤见霓攥着窗柩的边缘下望,秦揽月看见她映在宫城血火之光里侧脸,倏地失了颜色,如霜惨白。
“怎么会……父皇!怎么会!”她慢慢转身,染了青霜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秦揽月看了楚尧玦一眼,忽然觉得今天晚上的事实在太具有戏剧性,明明应该在寝殿里和伊美人红鸾帐暖度春宵的皇帝陛下为什么出宫?难道是因为皇帝的那啥出问题了……咳咳咳,什么乱七八糟的!
凤见霓神色怔怔然的晃了两步差点摔倒,秦揽月一把拽住她,道:“你还是回你宫里去吧,外面这么乱……”
她回头,秦揽月这才发现她已然泪流满面。那些在她眼里氲了许久的泪水,此刻决堤般无声的汹涌的冲刷过她的面庞,在她的脸上留下一道道哀恸的深深痕迹。
“你没事吧?”秦揽月想了半天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
她依旧不言语,只是看着窗外,泪下千行。
“你还是跟我们走吧……”秦揽月迟疑的看向楚尧玦,“反正是去内宫,将她捎回梓云殿可以吗?”
楚尧玦点点头。
秦揽月拍拍凤见霓的手,“你回去好好呆着,过了今夜就不会有事——”
“谢谢你。”凤见霓忽然出声,她的声音此刻犹如陈年的风箱一般嘶哑,秦揽月觉得她好像一瞬间穿渡了数十年的光阴,明明是妙龄少女,却仿佛风烛老妪。
“从这里到殿中省西厢还有一条密道,入口在庆和殿偏殿的耳房里,从这里过去庆和殿……要省去很多时间。”
“好的。”秦揽月抬头去看她的脸,发现她已经止住了哭泣,两颗黑澄澄的眼珠子一动不动的嵌在眼眶里,平静的像是一潭死水,兴不起半点情绪的涟漪
她又偏头看了一眼窗外,那一方小小的箭窗将外面纷乱的世界框成一幅惨烈而浓郁的画,血光火光都映进她的眼里,生出一片死寂又灼人的腥红。
“我们什么时候——”
凤见霓遽然挣脱秦揽月的手,飞身跃下楼梯,纤细的身影一闪,便已经出了阙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