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秦揽月和楚尧玦自千陵河岸石阶上起身的那一刻,圣金城深宫禁苑里,却是不平静的。
深夜的宫城窥不得全貌,纵是盏盏宫灯明亮如星,然而这光亮却怎么也逃不出四面三丈宫墙的束缚。
这是一处极隐秘的所在,天乾宫后园角落里,单独辟出一个小院。小院正屋里此刻也点了灯,却不甚明亮,烛火摇摇欲灭,如被黑暗吞噬一般。
在那般昏暗蒙昧的光里,有人声音尖细如密刺,或者是绵针,明明不高亢,却之直戳戳的戳到人耳膜上,顿时便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卫司仪今儿个来咱家这里有何事?”
“正事倒是没有,只是想找公公打问些事情罢了。”女子声音温和,在光线不明的暗室里如一阵微醺的风。
“哦?”那公公挑了兰花指,“司仪可是出宫服侍晋安翁主的人,你欲打听之事。杂家怎会知道。”
女子有些为难的笑,“是……关于陛下的事,周公公,您看……”
“大胆!”周公公一拍桌案,声音尖利,“陛下龙威,岂是尔等可以打问的?不怕连诛三族!”
“是是是!”那女子依旧好脾气,“只是侯府里最近出了些事情,实在难以处理,无奈这才来找公公……”她向门外望了一眼,低声接着道:“是陛下的事!”
周公公这回倒是有些惊异,“何事?”
“公公且附耳过来。”
周公公狐疑的将自己耳朵伸过去,女子温热的气息吐在他耳际,带着如兰般的清雅,他便忽然觉得腹下生了浊气,正懊恼着自己身子残疾不能享受那温香软玉,却遽然被那女子悄声细气几句话震惊的长大了嘴。
“此话当真?”周公公快步行过去将屋门关上,转身急忙问那女子。
“翁主交代,焉能有假?”女子盯着关上的门,眼底忽生几分厌恶烦躁。
周公公慢慢走过来,神情竟带了几分惊恐,“这事都过去十几年了……陛下当年为了她那件事差点晕厥过去,事后大发雷霆处死了多少人?真没想到,真没想到她竟然还活着啊……”
他震惊着半饷未反应过来,女子看着他面上怔忡的神情皱了皱眉。
“这事说明白了,我便告退了,翁主还等着我回去侍候呢!”女子说罢起身浅浅一礼,便向门口走去。
周公公反应过来,盯着她绰约生姿的背影,眼中几缕意味不明,他忽然开口,“若是咱家将此事禀告给陛下,司仪不想晋安翁主因此受到牵连吧?”
眼前那女子果然停下脚步,周公公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
女子转身,“还望公公在陛下面前替翁主澄清。”
周公公摸着下巴,“这可是陛下的一块心病,事儿隔了十几年,那本该死去的人却好好的养在侯府后院十几年,你说,陛下会轻恕么?”
“这……”女子面现为难担忧之色,半饷一咬牙,忽然跪地,“还望公公相助!”
“哟哟哟!这可不敢,司仪快快起来!”周公公嘴上说着,却没有任何动作。
女子眼里忽然蕴了泪水,她微微抬头闭上眼睛,“只要此事没有牵连到翁主,但凭……但凭公公吩咐!”
周公公踱着八字步慢悠悠的走过来扶起女子,“司仪衷心为主,咱家真是感动……夜深了,不如,司仪今晚就在这里歇下吧!”
那女子忍了半天的泪水瞬间流了满面,烛光飘摇的光影映照在她细白的脸上,仿佛淋了雨的玉兰花般惹人怜惜。
周公公盯着她的脸咽了口唾沫,啧啧叹道:“司仪也就比杂家小了十岁,这容貌竟还似刚进宫的小宫女儿似的。”说着他伸出暗黄的手指抹了抹女子脸上的泪,放在嘴边伸出舌头一舔,“这美人泪,都是甜的……”
他忽然一个用力将女子扛在肩上,大步向里屋走去。
而他背上的女子面如泪洗,她的手姿势别扭的抬起,向着某个方向,仿佛欲待抓取到救赎,却只是捞了一手清冷月光,零落在青石板地上,如霜。
她知道翁主这法子孤注一掷,可是她不能看着翁主这样如同疯魔般活着,那个女人必须死!
她的手最终无力的垂在空中,而周公公很快扛着她进了里屋。
半饷,床帐飘下来遮住那一方暧昧软婉的血色空间,深夜里迤逦出女子细碎的哭泣和压抑的呻吟。
屋外,那欲灭的烛火依旧飘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