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尧玦抬头望向苍穹,迢迢河汉璀璨星月之光映进他眼瞳,顿生华光万千,然而那光却仿佛雪光,透骨孤寒,“我去栖凤宫向母后求助,那时正值她寿诞,栖凤殿宴请各世家贵族夫人,她听罢我的话后只说了一句话,她说,今日是本宫寿诞,陛下竟在宫中见血,当真是不将本宫这个东宫放在眼里么?而也就是在那一天,不到四岁的政宁因风寒引发高热,昏迷四个日夜,差点没了性命,她却连一眼,也未曾去瞧过!”
秦揽月震惊,她自娘口中听来的姬睿雪,活泼纯真,才貌双绝,可是方才自那女子的儿子口中,听见的却是一个冰冷薄情,甚至是无情的,正宫皇后。
“她从来不喜欢我和政宁,每年见我们的次数少于两手之数,八月之时她明明知道朝中形势已经偏倒,却还是对父皇派我和政宁出使大燕的旨意没有任何异议。”
“难怪……”秦揽月顿时了然,难怪楚尧歌才十四岁,却性子冰冷凝练如成年,难怪楚尧玦这个一国储君竟然会因为一个嫁出去的公主的寿辰就被派出来出使他国,还在这里停了这么长时间,难怪……
“所以,政宁从来不记得母后的生辰,就连宫外一般世家小姐都记得的日子,政宁不知道,因为她从来出席过母后的生辰宴,母后也从来没有派人请过她,当然,我也甚少去。”
“我虽为太子,父皇却从未将我当过储君,他宠信老二和小五,我也不知道我这个太子之位能坐到什么时候……”
他说着,低头哂笑,长眉挑起讥诮而凌厉的弧度,也不知是在嘲讽他那皇帝父亲,还是在嘲讽自己,抑或着,是在嘲讽这可笑世事,几多悲欢。
秦揽月沉默着,她知道帝王家多薄情,那日听了娘讲述姬睿雪的身世之后也曾怀疑她对自己儿女的态度,却不曾想,那一场改变她命运婚姻之后,她会如此……无情。
她一双龙章凤姿的儿女,却忍心将他们就这样弃于阴谋危机四起的朝野内宫,她一句话楚尧玦可以记这么多年,不知道她自己,可曾想过那六岁孩童是否夜夜无眠,愧疚悔恨噎于心上,最终成为永世伤痕?而她的女儿,本应该是最活泼美妙的年纪,却冷的冰山也似。
“好了,说了这么多只是想让你知道,大越栖凤宫主人淑裕皇后秦宓,我的母后,是怎样一个人!”楚尧玦道。
秦揽月抬头,“你干嘛要告诉我这些?”
“为你以后去大越做好准备嘛……不过我觉得她对你可能会比对我们好,因为她经常念叨秦夫人的名字,而且这次她巴不得我和政宁来大燕的原因有很大一部分是她得到了秦夫人在大燕的消息!”
秦揽月还没有来得及思考他第一句话的意思,就为他第二句又是一惊……照楚尧玦之前所说,她与姬睿雪并不亲善,可是他竟然清楚的知道她平日里经常念叨的话语,他……派人监视姬睿雪!
无情最是帝王家!
秦揽月心叹,这一对母子,真的像是阶级敌人一般。
她也暗暗心惊眼前这少年的城府,一出生便坐着风口浪尖的储君之位,皇帝不宠信,皇后不爱护,他却安然的在皇位争夺尔虞我诈中活到了现在,还教导了自己的妹妹成长的如此出色,而他,不过十六一少年。
她记得还在黄梨镇时上官霁浔或者说是天下人对楚尧玦的评价,惊才绝艳,睿智无双!
第一次,秦揽月觉得自己从前浅看了楚尧玦,或者是因为他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从来都没有惊才绝艳过,逗比犯二倒是有一大堆可循的往例。
她想着,自己忍不住笑起来,笑意如晨起的霞一般,从眼底漫出,晕开在眼角,便是一片流光华彩,不是曦光,却比曦光更明丽。
楚尧玦的视线触及她的笑容,便也觉得眼前仿佛落了九天霞光,她脸上的表情从来明媚,可是眼底却总是冰冷雪原,不生寸草生机,却生寒骨刀光,渗肌剑影,也生淬火沧桑,凄迷红尘。
而此刻,有明丽笑容,自她心底出,向霞生。
他唇角,不由也一抹绝美笑容。
“现在应该回去了吧?再不回去宫禁的时间到了。”秦揽月道。
楚尧玦应了一声,便和她往停马车的巷子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