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七拐八拐走出了藕花巷子,眼下时间已经不早,她急着赶回去做木雕,于是短腿生风,走的奇快。
晌午时节,日头西落,阳光渐渐从刺眼的亮白转为暖黄,打树梢如同流动般泻下来,洒在来往归家的行人身上。
街上的人不如中午时候的多,秦揽月在街道上大步大步的走,连衣袂裙摆擦出些许声响来。
她低着头走路,也就没有注意到周边的人,走着走着,竟然一头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秦揽月忙不迭道歉,她长的瘦小,撞到的别人她自己先站不稳,却有人伸手一把抓住了她还缠着纱布的肩膀。
秦揽月暗叫一声不好,身形连忙后退,却因为肩膀被人钳制而不能动弹。而抓着她肩膀的那人似乎是觉察到她肩膀的不对劲,手势一转就要摸她的骨头,秦揽月衣袖一震刮骨刀划出来隐在手掌背面,她作势一弯身,那人竟然也顺着她弯身的方向一折,她手底的刀片贴着那人腰侧的披风平平的划了过去。
那人放开秦揽月,秦揽月后退一步,刮骨刀收进袖子,冷声开口道:“我只是不小心撞到了阁下,阁下有必要这样么?”
那人也后退一步,闲闲道:“姑娘年纪不大,反应倒是快的很。”
秦揽月抬头去看他,一看发现自己并不认识这人,他一身宽大黑袍,头上还罩着个斗笠,浑身散发着一种“我很神秘”的味儿,完全看不出性别年龄,只是身姿颀长挺拔,望之如一棵挺直玉树。
“多谢夸奖。”秦揽月干巴巴道,“我已经给你到过歉了,再见!”
她说完转身走开了,那人也没有拦住她,却一直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街巷人流里。
斗笠人似乎是愉悦的笑了笑,转身走进了秦揽月刚走出来的藕花巷子。
他沿着秦揽月方才走过的路,一直走到巷子最里头,走进了老胡的打铁铺子。
铺子里老胡正在柜台后面忙,听见有人进来头也不抬的问,“要啥?菜刀刃片东边货架,农具西边!”
来人等他说完,半饷也没有开口,老胡疑惑的抬起头来,看着屋子中央的打扮神秘怪异的斗笠人,却还是再一次问,“你要啥铁器?”
斗笠人抬手弹了弹自己衣袖上的灰尘,宽大袖沿露出的手指修长白皙,形状姣好如女子,然而等他开口,却是年轻男子声音。
“要方才那少女所买之物。”
他分明站在近前,却让人觉得他的声音在云天之外,隔了千山万水天涯海角的飘渺,说出来的话语却是清晰的,只是这声音怎么听怎么带着些如冥河水的阴凉阒寂,闻在耳里只觉得像是饮了一尊孤独酒,瞬间杀遍了世间葳蕤繁华,荒芜到了心底。
老胡皱了皱眉,“你是方才那姑娘什么人?”
斗笠人在四周货架子边转了一圈,转身答,“不是什么人。”
“你……”老胡眉头皱的月深了些,“不买东西不要捣乱!”
“呵……”斗笠人宽大的斗笠纱下溢出一丝笑容,听着嘲讽意味十足,“胡石……你已经沦落到开打铁铺子的地步了?”
老胡眼瞳猛然一缩,垂在身侧的手细微的动了动,“胡石一介草莽铁匠,何谈沦落之说?”
斗笠人却不再提方才话题,伸手从自己袖子里掏出一卷纸卷,轻轻搁在老胡身前的柜台上,“这纸上画着我要的东西,十日之后,我来取!”
他的语气依旧悠闲,老胡脸上的表情却很是不好看,他将那卷图纸打开瞄了一眼,脸上顿时冰霜遍布,他将图纸推回去,“胡石只是村野铁匠,打些粗鄙农具,这样精细的活计,胡石干不了!”
“干不干得了你说了不算。”斗笠人说着自宽大袖副中提出一个袋子,放在柜台上时重重一声响,“这是定金!”
话说完他不理会老胡,径自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斗笠人慢慢的走出藕花巷子,转身拐进了一家药馆。
“客官要抓药?”柜台里头伙计忙着整理药橱,一手抓着一个药斗子,头也不抬的问。
斗笠人微微扬了扬头,“可有跗骨草?”
伙计抓着药斗子的手一顿,连忙抬起头来向四周环绕一圈,“跗骨草珍贵,还请客官随小的进内堂去取!”
他随着伙计走了进去,走进了内堂却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往里走,一直走到最里头,伙计自觉的退了出去,内室的一扇墙壁却一扇门般突然翻开。斗笠人走进去,随意的坐在靠墙壁的一张椅子上,问,“怎么样了?”
地上俯着一个家仆打扮的的绿衣女子,她跪拜姿态,俯首向着地面,暗室里窥不清面貌,“主子恕罪,并没有什么实质进展……”
斗笠人弹了弹手指,“我问的不是这个,我问的是那个女人怎么样了?”
“她已经留在秦家小姐的身边了,不出意外的话近些日子就能成!”
“能成最好,不枉我这些年来的用心设计。”斗笠人抬了抬自己的竹斗笠,露出一半下颌精致如玉,却并没有取下来的意思,“绿辞,现在说说你的事!”
地上的女子蓦地一个颤抖,“主子恕罪……王府,王府极其严——”
“好了!”斗笠人出声打断了她的话,“我不想听托词,我们还有时间,只是我下次再不想听到这些话,可懂?”
“是!”女子俯的更低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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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倒回到秦揽月从斗笠人身边走开那一刻,她走远了,回头看了看,骂了一句,“蛇精病!”
骂的当然是方才那斗笠人,她自己走路她清楚,即使不抬头看路也不会撞到别人身上去,然而自己究竟怎么撞上那人的,她也不是很明白。
当然这只是路上的一个小插曲,回到客栈后她就立刻忘到了脑后,她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刻刀可和那块银杏木料上。
她这一趟出去,时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她出去的时候谁也没有支会一声,于是她甫一回去就迎来了她娘的轰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