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纪念一段逝去的。。”
“不会去川都吧?”
“不会,就转转。”
成牧雪看他们两个人越说越近,心里不由着急起来,好在邹冬峰的老婆忙着翻手机没有察觉。
“逝去就逝去了吧,一个人有一段逝去的感情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成牧雪感叹一句,她在找话想转换话题。
“哇,这是谁呀,这么帅呀?”他老婆惊呼起来。
是贾甫元的照片,在海滩上,风把头发和衣服都吹起来。
邹冬峰侧过头看了一眼,脸色变的很难看。
婧怡接过手机,淡淡的说:“一个朋友。”
婧怡在出发前就仔细的查看了火车线路,火车直达武功县城。
她晚上11点上了火车,火车翻山越岭,第二天早上婧怡睁开眼睛,火车已经越过秦岭到达陕西关中地区,和家乡不一
样的是关中冬天田野上没有一丝绿色,透过车窗,满眼都被黄色覆盖,地上的黄土,空中肆虐的沙尘,以及蹒跚在风中灰
土土的人们。
她想不出,眉清目秀的月明会生活在这里。
中午时分,婧怡出了车站,放眼望去,满目黄土,临近年关,街上很热闹,房屋鳞次栉比,人们都拎着背着年货准备
过春节。
她打的约莫着到了县城最繁华的地方,下了车。
我在什么地方?她问自己。
是月明生活过的地方,她回头看看在街边商店玻璃橱窗中的自己,理理头发,沿着街道慢慢走着,寻找着月明生活的
气息。
找了家酒店住下,吃完饭后,婧怡把县城逛了个差不多,她找到月明上高中的学校。
月明曾经和婧怡谈起他中学的操场,给她讲述他爱运动的地方,她找到月明说过的篮球场。
风刮起来,婧怡坐在台阶上,呆呆的看着篮球场上几个打篮球的中学生,她打量着他们,试图找出一个和月明相似的
身影。
“你找谁?”后面是一个稚气的男孩的声音。
婧怡扭头,“我找月明。”后面站着的是个5岁左右的男孩。
小男孩歪着头,追问道:
“月明是谁?”
“你是谁?”
“我是我,”男孩子一副大人腔调。
婧怡把孩子抱起来,擦擦他脸上的灰尘,问:
“你爸爸是老师吗?”
“是啊,你找我爸爸吗?”
“嗯,找你爸爸。”
小男孩拉起婧怡的手,牵着婧怡回家。
婧怡在说明来意后,老师警惕的打量着婧怡。
“他上高中我教过他,人很聪明,但也不聪明,他把他一家人害惨了,”老师摘下眼镜,继续说:“他爸爸本来是个
局长,就因为他丢了官还差点被开除公职,他出事后那年春节她妈妈就去世了,她两个姐姐现在都在西安,他爸爸退休去
了西安。”
婧怡紧追不舍,问:
“有他的消息吗?”
“你是他什么人?”
“大学同学?”
老师给婧怡倒了一杯水,递给她,慢吞吞的说:
“谣言很多,不知道哪个是真的,有人说他被打死了;有人说他逃到国外去了;有人说他在南方做生意发财了;有一
阵街上传言有人在深圳看到过他还和他说话了;还有人说他在蹲监狱。”老师一口气说了他听说过的消息。
他看着眼前这个一脸焦急的女人,想了想,说:
“哦,前一阵我们办公室有人还说他被枪毙了。”
泪水从婧怡脸上落下来。
“你知道他过去住在哪里吗?”
老师心里明白了,这是他的女朋友。
“他们家住在五一路靠北第一个巷子里。”
泪水肆意的在脸上流淌,婧怡忘记给老师说再见就晕晕沉沉的离开学校。
已经完全死去的心又被挑起来,深圳,他一定活着,一定在深圳。
五一路是一条老巷子,巷子两边都是老式楼房,从房里冒出了饭菜的香味。
在巷子里走了许多来回,天慢慢黑下来,她想问问路人,哪幢房是月明曾经住过的,但内心的痛楚让她张不开口。
“噗”一个声音在身边响起,婧怡从来没有听见过枪声,这应该是枪声,楼前的树上不知道是什么鸟呼啦啦一起飞起
来,她心里一紧,惊恐的抬起头,倒抽了一口凉气,惨淡的月光下,楼房的顶上,依稀好像一个人端着一杆枪,她抬腿就
跑。
前面地上好像躺着一个人,是不是月明?婧怡疾步跑到跟前,是两条狗相依躺在地上,狗抬起头,看看婧怡,又把头
依偎在一起。
婧怡喘着粗气跑到大街上,回头再次凝望巷子,感到那条巷子的楼顶上布满了枪手,他们端着枪,向她瞄准。
在一个人气很旺的馆子里要了一碗面,吃了两口,进来两个军人,他们看到婧怡,径直的走过来,婧怡的心脏停止了
跳动,她感觉自己成了月明,低下头木然的继续往嘴巴里喂饭。
两个军人在她对面的桌子上坐下,其中的一个军人不知道给另外一个军人说了什么,背对她的军人回过头,看了她几
眼。
婧怡心一横,她抬起眼睛,盯着军人,心里想。“我没有干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看你们以什么借口来对付我。”
两个军人看她盯着自己,都不好意思的收回目光,他们低语交谈讪笑着,不再看婧怡。
婧怡放下筷子,走出餐馆。
梦里,婧怡一直感觉有人在追赶自己,后面的子弹“嗖嗖”的飞个不停,她跑啊跑啊,前面一个男人,好像是月明,
她抬腿就追,可怎么也抬不起腿,她想喊,怎么也发不出声,眼看月明越跑越远,她心里发急,从梦里醒来。
墙上的空调还吐着热气,婧怡爬起来,喝了几口水,拉开窗帘,这里的离月明最近的地方,窗外的房屋影影绰绰,哪
里是月明呆过的地方?
月明,你在哪里?
一连几天,婧怡坐在县一中操场边,这里是月明呆过三年的地方,这里有他的身影他的笑声。
天下起了雪,婧怡差不多成了一个雪人,老师们远远的看着婧怡议论着。
婧怡坐在操场边的树下,呆望着操场。
“姐姐,”小男孩从操场的一侧跑过来。
“给,”他把一个小的暖手炉塞到婧怡手里,然后从棉衣口袋掏出几张纸,“这是你要找的哥哥上高中的时候写的发
言稿。”
婧怡看着小男孩手中的几页稿纸,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接过来,小心的打开,一共有7页,是在学校大会上作为学
生代表的发言稿,稿纸是从作文本上撕下来的,顶端参差不齐,月明的字婧怡见过,基本和上大学变化不大,婧怡的双手
颤抖的厉害,眼泪落下来,她高高的把稿纸举起来,怕泪水浸湿了稿纸。
“姐姐不要哭,我带姐姐去看哥哥坐过的教室,郭叔叔说教室现在用的很少,但桌子凳子没有换,还是哥哥坐过的样
子。”
小男孩甩开手臂在前面迈开大步,婧怡小心折好稿纸,跟在小男孩的后面。
小男孩用钥匙打开一个平房的教室,教室里铺着一层灰,小男孩指着第四排,大声说:“哥哥高考前就坐这个教室,
他坐第四排靠右。”
他嘟着嘴巴,抬头看着婧怡。
婧怡用讲台上的鸡毛掸子把教室里的所有桌子上的灰都掸尽,怀里抱着暖手炉,坐在窗边第四排靠右的座位上,看着
讲台,深吸几口气,酸涩的清香味弥漫在周围,她轻轻掏出稿纸,仿佛听到月明的声音:“敬爱的老师,同学们好。”
冥冥中,她听到月明的呼吸,她不敢回头,不敢动,怕月明的呼吸远去。
时间悄悄的溜走。
“姐姐,这是我妈妈刚蒸好的肉包子,你吃一个。”小男孩胖嘟嘟的小手上捏着一个包子塞到婧怡的嘴里,另一个手
上的塑料袋里几个大包子冒着热气。
“你吃,吃完我还有更好的东西给你。”小男孩的大眼睛扑闪着,学着大人的样子卖着关子。
婧怡把包子咬在嘴里,伸出双手把小男孩抱起来放在怀里。
小男孩伸长脖子看着桌上月明的稿纸,煞有介事的读起来,婧怡打量着小男孩的衣服口袋,里面好像装着一张照片,
她大口咀嚼着包子,头压在小男孩的肩膀上,慢慢抽出照片,那是月明的毕业集体照,婧怡一眼就看到后排中间的月明裂
开嘴巴一副傻笑的模样。
已经是腊月24了,妈妈给婧怡连续打了2个电话,催促婧怡尽早回家,二嫂抢过电话,说买的东西已经带回来了,然
后又安排了几件要买的年货,叮嘱婧怡回家一定要带回去。
婧怡寻思一定是邹冬峰买好东西捎给二嫂的
每年春运是天赋民工的返乡高峰期,婧怡从票贩子处花高价买了一张回家的火车卧铺票,返回狼家坝已经是腊月27了
。
大年初一,二嫂的农家乐竟然迎来一拨客人,邹冬峰组织高中同学来狼家坝聚会,狼家坝现在重新改道修路,离县城
的车程现在缩短至一个半小时。
同学围坐一圈在热炕上打闹的不亦乐乎,邹冬峰出乎婧怡意料的和几个同学在另一个炕上打麻将。
成牧雪和婧怡坐在炕上的靠墙边,成牧雪揪揪婧怡的手背,说:“你怎么又瘦了一圈,你不能再瘦了。”
婧怡打量着容光焕发的成牧雪,打趣说:
“说说你吧,啥时候带来我看看呀?”
二嫂满脸喜气的进门和炕上的同学打招呼,招呼完以后给婧怡招招手,示意婧怡去厨房帮忙。
婧怡和成牧雪又聊了几句,下炕,来到厨房里,家里几个人都在厨房里忙活着。
“把菠菜洗了,把韭菜择干净淘了。”二嫂见婧怡进厨房就下命令。
妈妈连忙过来洗菠菜,用膀子推着婧怡说:
“婧怡来看火,她身体还没有恢复,不能动凉水。”
“妈妈,你去地里拔葱,爸爸在烫肉皮,只有婧怡洗菜了,你看我从早到晚的忙,开水都没有喝一口。”二嫂不高兴
的抱怨着。
“嫂子,我来吧,狼婧怡刚出院,她去看火,我来洗菜。”邹冬峰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他大声朝房里叫。“王丰
,把热水提过来给嫂子杯子里添上,快和两个妹妹去洗碗。”
嫂子瞅着忙前忙后的邹冬峰,心里说:这么好一个人婧怡怎么没抓住。
饭后,邹冬峰瞅了个旁边没人的机会,掏出1500元钱,塞到婧怡的手里说:“这是你的住院费,已经报销了,你收好
。”
婧怡听同事说他们几年的住院费都没有报销,她心存疑惑的看着手里的钱,问:“你怎么给我报到的,我们同事生小
孩的住院费现在孩子都上初中了还没有报销呢。”
“你就收着吧,这不算什么。”
2年以后婧怡收到文教局报销的住院费才明白过来,那1500元是邹冬峰给婧怡的买西装的钱。
天擦黑,同学们酒足饭饱,准备离去。
邹冬峰把一把钥匙一张纸塞给婧怡,对她说:“这是我们家几年前住过的旧房子,一直空着,我前几天去稍微的收拾
了,你先将就住着,地址我写在纸上了。”话说完,他转过身,上了车。
同学们纷纷伸出手来,婧怡拉着他们的手,脸上笑着,但心里满满的堵上了抱怨,“既然对我这么好,为什么要结婚
。”
她眼光搜寻着邹冬峰,在玻璃后面,她看见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她,他们的眼光碰触的刹那,一股暖流涌上婧怡
的内心,她没有感到自己的孤独,她相信任何时候他都关注着她。
汽车在暮色里驶出了婧怡的视野,
“为什么要结婚?”她在心里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