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收了工,夜饭果然是吃蒸馍。一人半碗菜,蒸馍却是在工房当院摞了两笸箩,热气腾腾的,随便吃。山里人,糠菜半年,梦都不曾梦过这般好事儿,喉咙里都似伸上手来。大家吃了半饱,判官睡眼蒙眬地从工房钻出来,端了菜,只掰半块馍细嚼慢咽。六子他们仨都考上,判官也觉面上生光,拿出长辈架势训导他们:
“狼叼狗抢的,什么好东西啦?每日蒸馍,怕是你几个今后见了蒸馍就反胃!”
说话的工夫,大未子二楞头又吃下去三四个。六子那顿饭记得真切:足足三两面的蒸馍他吃了八个,二楞头吃了整七对儿,大未子吃下去八对半。实在咽不进去了,才罢。心里对判官的话都不以为然:白面馍哪辈子会吃伤了呢?
谁知,不过十来天,他们的饭量不仅早早减了下来,而且果真见了蒸馍就发愁。蒸馍下笼,热气扑人,胃口那儿就犯堵。大未子只骂自己造孽,二楞头眼睛睁了铃铛大恨恨地看那馍馍堆儿。三五天里,吃一顿小米干饭或者擀面条,这二位才又能显出饭量来。
他们三个离开家乡到太原府来闯天下,是依随了六子的主意。在脚行立住了脚步,日日吃蒸馍,都觉着这步棋走对了。不过六子依然处处留心,脚行水深水浅,才只湿了半只脚。十来天里,六子已大致摸清些许底细了。他比那两位小两岁,脑子却灵动,俨然便是小小的领袖人物。
脚行的苦,时轻时重,并不天天都似那日考工扛盐包。三日紧两日松的,六子他们自幼揽工雇命、砍山卖木的,受出来的身坯子,这份儿苦拿不倒人。
工钱,每天一块。据说,一块纸币要抵一块大洋,其实,人们都不凭信日本人的鬼票了。市面上买卖,一块也就值六七毛大洋。十天一开饷,伙食倒要扣去一半。伙食费摊得有点高,老脚行们就有自己在小摊上用饭的。那样,一日也得四五毛,省不下钱,只图吃来顺口,免了尽日啃蒸馍。粗算一月工钱,尽落十五块,折合大洋也抵十来块。在乡下扛长工,每月不过三两块。便是判官当兵时,副兵六块,正兵也才七块。论收入,这脚行也干得。
工房,泥坯烂房,又矮又黑。但是白住,不另摊房钱。老脚行们大都住这儿,也有几位去住客栈的,或者泡澡塘子的。下等客栈,每月房钱也得一块上下。澡塘每位五分,一月下来需得一块五。凡在外头住的,一来爱干净,二来不赌钱——工房里夜夜押宝,吵闹不堪。六子他们趁歇工上估衣街一人买了一床被,块半两块也就买了,搬进工房来住下。哥儿几位自己关照,不赌钱就是了。估衣被子看着干净,不抗冻,好在工房烧的是暖炕,住便也住得了。
脚行,是个笼统的行道。判官领他们来入伙的这一拨,工房地界在小北门外,行道里称作“北工房家”。主要包揽发电厂、兵工厂几家的装卸活儿。另有“东站家”“南站家”好几拨儿。几拨子苦力都属劳务系管理,劳务系则属于日本人总办的华业实业股份有限公司太原支店。支店的鬼子头目称作支店长。在日本人手下做事,职工等级由低向高排列,分作雇佣、常佣、佣员、雇员、职员若干等级。脚行苦力,属最低雇佣一级,又特别称作外佣。
外佣工,一人也发一套制服,黑色儿的,帽子上一道帽箍。二头儿帽上两道箍,大头儿帽上三道箍。六子在站台上留意,列车车长多是两道箍,开火车的倒是三道箍。苦力工们却从也不穿那套制服,大头儿也只是上经理系领业务要见日本人才穿。平日,唯有账房先生寻常都是制服笔挺,脸子也干净,显出来耍笔杆儿的与众不同。
账房先生头上帽子也是两道箍。二头儿和账房,这几个两道箍的挣双份儿工钱,每天两块;大头儿三道箍,工资三份儿,每天三块。工资标准是上头定的,由经理系发放,大头儿寻常不干活儿多拿钱,众人也别无说辞。谁让自己没本事当不了大头儿呢?苦力们只是对伙食不满意,摊派太高,吃食也单调,其中必有克扣。有十分不满的,便卷铺盖到东站南站去卖苦水。赶上活儿吃紧,人手不够,大头儿就急急地差判官他们几个跑腿儿上人市上去招人。又招进来两拨子新工,六子发现,这中间大有鬼弊。大头儿和账房,黑心钱赚痛去啦!
凡应招来干活的,首先要登花名册。日本人是按花名册发放工钱,登了花名册的却有多一半中途就被打下马去,工钱自然落入大头儿和账房的腰包。日本人一月当中也有两次下来抽查,但经理系那头的中国人,无论账房或是翻译,早早就给工房这头通气儿。这头胡乱招些人来排队应名儿,上下只瞒着日本人。
判官看来早已识透其中鬼弊,所以除过招工上人市儿跑跑腿,平日只是出没于料子馆儿。抽足料面儿,黑夜赌钱押宝,白天在工房挺尸睡大觉。日日有一份工钱,凡招工的日子,每招一工还要向大头儿索取两毛。大头儿嫌他讨得太高,判官就拍着他的屁股威胁,说要去向日本人告发:
“告不准,你爷不过挨一顿打!你爷的屁股可是打出来的,铁皮老虎!打听打听去!告准了嘛……”
大头儿便也无可奈何。赢头儿正大,不计较块儿八毛的了。其实,判官不会去告发。他当过国军,决不和日本人合作。
和脚行北工房打交道的日本人,常露面的有那么三四个。劳务系主任野藤,戴一架宽梁大仁子眼镜,苍白清瘦,十天间或许露面一两次。工人开饷,给经理系的报表上非有他的印章不可。另有一位现场主任木下,指派货位布置业务,三五天里总要现身一次。这位主任看上去挺和善,只是寻常皱着眉头,据说老婆有病,他要照顾两个孩子,家务很忙。这二位来工房说话,都要带翻译官。系里一般职员,有个直草,有个田中。直草打一手好算盘,毛笔字写得也极漂亮,田中则什么也不会。直草工资一百二十元,他小学毕业,工作已有多年;田中比六子还小一岁,是个苹果脸儿矮胖娃娃,工资却有一百八十元,因为他是高中学生。六子心里总觉着为直草不平,但鬼子自有鬼子的规矩。比方,同样是账房先生,劳务系的李先生穿黑制服,工资六十元;经理系的安先生穿黄制服,工资一百二十元。李先生通过翻译官还提出过疑问,鬼子翻出当初招考会计人员的底簿叽里咕噜一通。原来,李先生报的是初中文化程度,安先生报的则是大学肄业。
田中挣钱多而不干活儿,小孩子又贪玩,不是在站台上轰麻雀,就是来工房逗狗玩儿。大约年纪相仿的缘故,时间久了,渐渐和六子混得很熟。
日本人大多爱丢跤,经常十来八人围了圈子在那儿比画。有来相扑式的,将对手推出圈外就算得胜;也有来柔道式的,摔倒对手算得分。田中也爱丢跤,但成年鬼子们都不当他是个对手,叽叽嘎嘎笑着把他挤在圈外。田中嫌闷得慌,在站台上或工房门口经常纠缠苦力工们,比比画画要丢跤。苦力们有的见他是个娃娃,怕伤着他;更多的则忌惮他是日本人,输了丢人,赢了又怕惹祸,也都不肯搭理他。田中的中国话又讲不好,急了眼扯着人就摔。苦力们多半趁势儿跌倒,有的躺了不起来,有的起来向田中竖大拇哥。田中开头还觉得自己果然有功夫,笑得蹦高儿,后来发现大伙儿是糊弄他,气得也蹦高儿。
和六子他们同一天考工进来的北路汉子又粗又大,名字却叫个“毛亲”,在乡下是挠过羊的丢跤把式。有一回被田中纠缠上,也不敢给田中来真招儿。田中使一些“内股”“外刈”“背负投”,毛亲轻描淡写就化解了。一边化解,一边给旁边看热闹的苦力们讲解:
“这一招儿叫‘里腿钩子’,这一招儿是‘背麻袋’,啊哟厉害,‘铁板桥’!”
他却不向田中使招儿,人圈里有人起哄:
“毛亲,你也露一手!”
“毛亲?吓不死他!也就是拿咱们显本事,窝里狠!”
毛亲许是被哄急了,上手一提,下边一踢,一下子把田中提起三四尺高。这一招儿叫“捧踢”,乡下称作“端香炉”,是高难动作。六子在乡下时,地头场院也丢过跤的,认得这招数。端了这么高,上把稍稍向外使力,对手就被扔出去了。乍然间心就吊上嗓子眼儿来。谁知毛亲的动作只使出一半,复又轻轻放下了田中。撒开把,还向田中伸出了大拇哥。
大家一时都觉无趣。田中又被糊弄一回,扑上来撕扯毛亲。毛亲一味躲闪,只不应战。田中气急了,骂出中国话来:
“操妈妈你的!”
一边骂,一边伸了一只小拇指在苦力们眼前晃。这回却不是认为毛亲丢跤不行,连二楞头都解下了,嘟哝道:
“这小鬼子是小看咱中国人哩!”
田中听见了,撇下毛亲又来纠缠二楞头。二楞头果真是二楞头,不善丢跤,有的是力气,田中上来动手,他下意识地张臂一扑,就把田中牢牢抱在怀里。抱住了,使劲勒,勒得田中哇哇直叫。任凭那小鬼子叫,二楞头不放手,扭头来看六子,似在询问往下怎么进行。六子也怕把事儿闹大,忙上前拆开两人,打手势给田中比画:二楞头,鼓来粗;田中小小的,不是对手。
田中看看六子,也来比画。你的,高一点,细一点;我的,矮一点,粗一点。完了,两个大拇指并拢:咱两个正是对手。田中今天不依不饶,围观的苦力越聚越多。六子想了想,今儿的阵势退坡不得。大不了卷铺盖!要是缩了头,一圈子苦力会对自己怎么看?想着,就和田中搭了架子。
两下里一抓把,六子就试出田中气力有限。田中先发动进攻,使的是“内股”,伸一条腿进裆来挑六子。六子一手去拦他膝盖,一手在他背上发力外送:这一招儿叫“脱壳”,专破挑勾子的。田中立时失了把,扑在地上。摔得不重,却已输了跤。
田中自打和苦力们丢跤以来,这是头一回输跤。爬起身,定定地瞅了六子看。周遭的人一言不发,六子心下也觉发毛。田中蓦地怪叫一声,扑上来抓把使出一招“背负投”。六子失于提防,被重重地摔在地上。六子这一跤摔得惨,脸上已然挂不住,起身看田中,那小鬼子笑得好生欢畅。六子就收煞不住自己了,一股火气顶上了脑门。第三跤,搭了把。六子把田中向怀里猛一搂,趁田中向后使力,下边使脚尖勾了对方脚跟,上边发力向外猛推:这是一招“撒手勾子”。带着火气,这一家伙就把田中仰面甩出去一丈多远。
三跤已然两胜,这场比试分出了高下。二头儿招呼大伙儿动工干活儿,火烧火燎地紧催,生怕事态继续扩大。一边拿眼狠狠瞪六子,嫌六子不懂事。敢摔日本人,活得不耐烦了!果然,田中不服输,扯牢六子不许走,比比画画拦着苦力们也不许走散。大家正作难,现场主任木下不知何时来的,冲着田中怪叫一声,田中猛一激灵,立正站好。尚未站稳,木下左右开弓就是一通耳光。田中被打得左右趔趄,却丝毫不敢躲闪。越打,挺得越直,口里一个劲儿喊“哈依”,一声比一声高。
打罢田中,木下冲翻译讲了一通话。翻译都翻给二头儿,二头儿连连点头。大家干着活儿,都替六子担心。六子也心神不宁,不知木下说些什么。二头儿回来,却只吩咐道:
“木下太君说啦,今后工作时间小小休息的可以,摔跤的不行。今天摔跤,是田中的责任,田中要带回系里处理。”
六子松了一口气,饭碗子看来打不了。只是田中输了跤,又挨了一顿打,怕是和自己没完。复又悬了一颗心,一夜不得安宁。大头儿听说了,斜眼来瞅六子,脸罩儿冷冰冰的。判官倒是佩服六子,一再要大未子二楞头复述摔跤比试的过程。但他认为六子怕是在北工房待不成了,老乡情面的,准备为六子攒几个盘费。大未子和二楞头则表示,要是六子干不成了,他俩也不干了。大家一道出来闯江湖,终不能遇点事儿各顾各。六子反要安抚他两个,说事情不至于到那一步,即便到那步田地,再商量也不迟。
第二天,一白天没见田中露面。到傍晚嚎过气,苦力们回工房院吃夜饭,一黄一黑两只狗比赛似的叫起来:田中来在院外,指点着要六子出去。六子看看众人,众人都急忙倾下头吃饭,只剩下大未子二楞头惶惶地看六子。六子定定心神,将半只蒸馍扔回碗里,把碗蹾在当院,起身出去见田中。众人这才又都抬了头,从大门里朝外注视。挤不过身子来的,竖了耳朵听。
田中脸颊红肿着,却笑着和六子说话。半通不通的中国话夹带手势比画,六子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田中说,六子摔跤摔得好,伸了一回大拇哥。又说,六子肯使出真功夫来摔他,大大的够朋友,又伸了一回大拇哥。末了,两只大拇哥并在一搭,要和六子交朋友。没想到事情是这样的结局,六子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田中。田中急了,指天画地的,又给六子整盒递烟,又整沓子掏出钞票要给六子。六子见田中急得要哭,一派孩子气,实在觉不出什么恶意,就推回田中的钱去,接下了两盒香烟。日本人统一配给烟草,田中不会吸烟,平时叼颗烟充大人,多半截就扔掉了,受他两盒烟便受了,日后别余方面抵还他就是。田中肿着脸喜滋滋地走了。
回到工房院,大未子二楞头都高兴,众人也都热脸儿迎着六子。大师傅另给他加了一勺菜,赌钱的也让个位子请他入局。六子没什么烟瘾,两盒洋烟奉送了判官一盒。判官支支吾吾说:
“鬼子的东西,只怕是好吃难消化!”
一盒洋烟值一块钱,便也揣起了。
从那以后,六子和田中交往上了。田中清闲无事,多是他来工房找六子。来了,在院外呼喊,六子就出去和他兜个圈子,聊一会儿天儿。工房又暗又脏,田中不进去,六子也不愿叫他进来。聊天儿次数多了,田中的中国话渐渐流利,而且是盂县土音,两人聊天儿的内容也渐渐宽泛不少。比方,六子问:
“你们日本人怎么尽是小个子呢?”
田中回答不来,只是说:
“日本人嘛,就是小个子。”看看六子,又说,“像你这样的大个子,我们日本少少的,那都是你们中国人的种!”
六子又问:
“我听说是秦始皇派了五百童男、五百童女去找长生不老药,没找见,回来怕杀头,留在你们日本才传下来你们日本人的。是不是这么回事儿呢?”
田中这次回答得很肯定:
“是的是的!我祖父祖母都这么讲过的。中国人看不起我们日本人,野蛮、倭寇、没文化,其实我们也算中国人!”
能和中国人同种同类,田中似乎在心理上愿意这样认可。但日本人却来打中国人了,六子心里就怎么也不能接受,绕个弯儿反驳他:
“那你们日本女人怎么不裹脚呢?大脚婆,还呱唧呱唧踩个趿拉板儿!”
田中就很自卑,忙解释:
“先前也裹的。我祖母就记得她的祖母是小脚,三寸,三寸的莲花!”
问起田中怎么十六岁就离家来中国,家里怎么放心,田中说是怕当兵。要是高中毕业了,整班的男生就都得去当兵。当兵容易死,而且挨打。不当兵行不行?田中摇摇头:
“天皇的命令,不执行,家里面子的没有!”
隔了些时,田中收到一封家信,哭得十分伤心。六子问他,说是姐姐被征到队伍上去当什么“慰安妇”了。边说,又哭出声儿来:
“慰安妇,妓女一样的呀!”
有这样的事,六子也替田中难过。
“这不当也不行吗?”
“天皇的命令,不执行,家里面子的没有!”
田中还是这话。那之后不久,田中还喝醉了一次。在站台上又哭又唱,声音嘶哑古怪很不入耳。苦力们都笑那小鬼子。六子笑不出,还差点掉下泪来。
鲁迅先生在他的《朝花夕拾》集子中,有一篇纪念他所尊敬的藤野先生的文章。文中有这样一段:
“……他听说中国的女人是裹脚的,但不知道详细,所以要问我怎么裹法,足骨变成怎样的畸形,还叹息道,‘总要看一看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藤野先生专攻解剖学,以他所处的年代和学识而论,若日本女人先前也裹脚,他不会不听说一二。那么,我父亲叙述的田中的说法就值得怀疑。
或者,先前在日本的个别地方竟也有这种陋习;或者,便是田中扯谎。
日本列岛,我以为决不具备猿类进化为人的地理气候条件。日本民族多半是中国大陆上的先民逐渐迁徙而去繁衍生成,只是那迁徙的源流发端要早得多,不会只自秦始皇时代始。太平洋洋流沿中国大陆东岸,有一条自南而北的日本洋流。顺那洋流,竟是广东福建一带先民漂泊至日本列岛的机会最多。著名的鉴真和尚东渡,几番受阻后恰是从福建泉州一带出发才最后东渡成功。其次,日本语言在语法上虽自成体系,但发声特征和广东福建方言惊人地相近。日本话里称自来水笔为“万年写字”、暖水瓶为“魔法瓶”,读音俨然是标准的福州官话。日本鬼子最常说的“哈依”,广东福建话的“是”发音不也是“哈依”吗?——关于日本民族的来源,我有这样一个观点。虽然不很专业,但又十分自信。愿就教于方家巨子。
田中扯谎,他是太孤独了。而日本民族实在就是一个孤独的民族。
新世纪开初,日本考古界爆出了最大的一桩丑闻:最著名的考古学家在发掘点偷偷埋放所谓亿万年前人类活动的“化石”,被新闻记者当场抓获。关于民族来源尚可撒谎,这个民族还有什么不敢撒谎的呢?
鲁迅先生的著作,白纸黑字,大力鼓吹日本文化、鼓吹日本孩子如何阳光健康,日本文化所教育出的日本孩子,正是后来侵略中国制造南京大屠杀的野蛮凶手。当然,具体到日本普通民众和一般士兵,同样是战争的受害者——这是另一个层面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