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昏黑的树林,寒意忽盛。
树梢枝头,沙沙作响。明月被老树遮掩,前方的山路深邃幽暗,漫漫无尽。
青叶眼角抽搐,他感觉到自已的身体里的血一点一点流失,全身冰凉得难受,仿佛是仅存的力气和温暖都被黑暗一点一点的抽走。
他迷迷糊糊之际,想让月姑娘别白费力气了,独自一人先逃才有一线生机,但似乎连开口的力气也没有了,任由月毓渲扶着缓缓前挪。
身后,山贼的叫嚣之声起起伏伏。
渐渐地,他的双耳似乎再也听不到动静,双眼也黯然失色了下去,就在他眼皮要闭上之时,他仿佛看清身边这白衣少女的容颜,她的脸苍白如纸,没有丝毫血色,却意外柔媚,和自已最初她时的迷茫、彷徨和寡断不同,垂死的恐惧,似乎再也不能将她左右。
或许,她并不属于琅南岭;或许,当初自已错看她了。
贫道总是看错人啊!
他想到这,悄然地晕死了过去。
……
身后紧追而来的山贼只有几步之遥了,月毓渲面白如纸,眼看着来人脸露出狰狞可怖的狞笑,她的整个人都像是陷入了冰窖一般。
今夜等险情,乃是她平日仅见,比起当时在琅南岭面对的凶物,仿佛这才是生死之劫啊。
下一刻,仿佛感觉到身边人的晕迷,甚至于她还隐约感觉到,身边这男子的手是那么的冰,那么的凉。
她咬紧牙,放下青叶,霍然回头,举剑而上。
长剑扬起,破风而出,这一剑,仿佛不再有回头,仿佛要斩断一切。
这世间可有你害怕的事吗?
“你为何要习剑?”曾经,那个传授自已剑术的青衣男子背着他,凛凛而立。
“我,我不知道?”月毓渲面露茫然之色,摇了摇。
“徒儿!若你找到不到习剑的理由,你的剑术便难以精进啊!”
寒风呼啸,凛凛而过。
她想起了过往,那时临死前的回忆吗?
就在这时,冥冥之中,她仿佛听到一声声的呼啸,一声声的乱喝,突兀而来,渐渐的淹盖了山贼的嘶喊,道:“少都尉,少都尉……”
无数的火焰在山林里亮了起来,有如幽鬼红眸凭空而出,山贼身后的枝叶沙沙摇动,睡鸟惊飞,有如千军万马蠢蠢欲动。
月毓渲霍然抬头,没有什么言语可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是从未有过的欢喜泛上心头。
“少都尉”这三个字,在她耳中听上去是那么熟悉。
“难道是贺州城的官兵!”
本是杀气腾腾的山贼个个面色大变,发生惊叫之声。他们朝身后一看,只见遍山的火把,人影在不停的交错。就算他们再笨,也知道这两人的帮手已经赶了过来。想到此,他们再也不顾不上为三当家报仇,一个个越过青叶和月毓渲,夺路而逃。
“快跑啊!”山贼嘶声大喊。
“杀啊!”火光之中,墨松和古陌云冲在最前面,几步追上来,扬刀霍霍。手起刀落之后,各自砍翻了两个来不及逃脱的山贼,冲杀到月毓渲身边,急道:“月姑娘,你怎么在这里,少都尉他,少都尉他怎么了?”
月毓渲面色惨白,垂下了剑,过了好一会才松了一口气,,道:“他,他……”
但话没说完,只觉得天旋地转,身子一晃,竟倒了下去。
四下又发出一声一声惊呼,道:“月姑娘也受伤了,还有少都尉!”
“该死的山贼,哪里跑!”周不才看着落荒而逃的山贼,嘶声大喊,怒然提刀正要追上去。
不料,墨松大喝一声,道:“好你个周不才,方才又不见你冲第一个,如今等你追到他们,少都尉已经死了,还不快回把少都尉带回去……”
辰字营之中,不知谁又道:“周不才,你快把少都尉带回去,山贼由我来追,你们切记要照料好少都尉。若他有什么三长两短,记得……”
“记得让他写下遗书……”
“别漏了我那一份啊!”
………
仿佛沉浸在黑暗中,青叶在不停的游荡,有如一个不知家在何处的孤魂。
他痛苦,他迷茫。
幽冥之中不知何处,恍惚之间有个声音,古扑而浑厚缓缓地穿过黑暗,道着:“千辰,你醒醒,降妖伏魔,驱除恶兽乃是我辈武人的职责使命啊!”
又有一个声音,清澈而又通明地道:“青叶,你说,我们是为何才修道炼术呢?”
“爹、师尊……”
青叶不停的梦呓,大口喘着气,双手微微颤抖。
但没过多久,这两道飘渺的声音悄然隐去。与此同时,黑暗之中有无数的手伸了出来,抠住了青叶的脖子,让他呼吸不得。而他们手之上,赫然套着黑甲衣、赫然套着墨绿的道袍。
“啊!”
青叶痛苦的呻吟,霍然惊醒,端的是喘气不止。
他睁开双眼,只觉得胸口隐隐传来剧痛,使得周身几乎没有一丝力道,过了好一会,他才镇定下来。
他抬眼看去,只见自已如今在一辆破旧的马车之中,摇摇晃晃的随着马车前行。一路上颠簸不平,摇着他五脏六腑甚是难受。
车内空旷无人,青叶咬了咬牙,用了仅存的力道掀开车帘一看。只见前方风尘滚滚,两侧的高山巍巍而立,却有几分陌生,看上去并非琅南岭或雁荡山。
还好而身边的人倒还是熟悉,正然是辰字营的将士正护送着自已。
周不才就在马车前方,察觉到动静,急忙回头一看,顿时惊然道:“少都尉,少都尉醒了,快停下来!”
说罢,他纵身下马,走到青叶身前。
“呸,周不才!你就莫要再骗我们了!这些天来,你说这句话不下十次了,哪次是真的!“墨松骑马走在周不才的前面,头也不回,继续策马前行。
青叶轻轻一叹,也不理他,缓缓地道:“不才,我们这是去哪?”
说话之时,墨松听到,如被雷击,惊然立马,久久才回过头来,颤道:“少都尉,你可终于醒了!”
青叶点头无力地道:“我,我昏迷了多久?”
周不才伸出了两只手,急道:“少都尉,你昏迷了足足十日啊,我们还以为你再也醒不来了!”
“呸,周不才,你这乌鸦嘴,郎中不是说过吗?少都尉有两成机会醒过来!”墨松摇头大骂。
“两成吗?原来自已从鬼门关走了趟!”青叶轻咳了两声,皱眉看向前方,不解地道:“不才,我们这是要去哪?”
周不才看了墨松一眼,迟疑了片刻,道:“少都尉,你有所不知,我们救下你的第二日,兵部府便传令至贺州城,要我们辰字营速回京都。当时你身受重伤未醒,墨松便作主用马车载你赶路。如今再过一个月,我们便要到京城了!“
说到这,他低头凑了过来,在青叶耳边轻语又道:”少都尉,我看墨松不顾你伤势严重还起程回京城,八成是想让你累死在路上,好取代你少都尉一职!”
青叶摇了摇头,顿时无言。
倒是墨松耳尖,听到后追着周不才一阵痛骂,道:“呸,辰字营此番回京还不知是生是死,我害少都尉有什么好处?”
……
京城吗?
繁华的京城乃是青叶最不想去,却又最想去之地啊。青叶叹了叹,没想到兜兜转转,自已又回到了辰字营。
天意如此,想到日后不得安宁,他忽觉胸口又一阵痛意袭来,忍不住昏死了过去。
“药呢?药呢?……”墨松追骂周不才之时,感觉到少都尉不对劲,回头一看,见他晕死了过来,心中大急,几步跑了过来急道。
他话声刚落,月毓渲慌慌张张的从马车身后端出了一碗浓黑的药汤。
墨松伸手接过来,低头一看,这碗浓黑的药汤触之冰凉,闻之似乎有浓浓的恶臭之味,让人几欲作呕。而且汤上药渣成糊,依稀之间还可见药沫从汤底下滚了上来,现出一只死蜈蚣,还有一条叫不出名的毒虫,周身墨绿,似乎还在蠕动,可谓是触目惊醒。
与此同时,月毓渲白玉般的脸上露出惭愧之色,低头道:“墨都护,我,我把给少都尉的药汤给………“
墨松咽了咽喉咙,忍住从胃里泛出的呃逆感,颤声道:“这,月姑娘,真是辛苦你了。我们辰字营都些粗人,所煎的药汤比起你的还要差上百倍。想必前几日姑娘也见识到了,今次的药汤已经是少都尉十日来所喝最好的一次了,若不是你,少都尉也不可能这么快醒啊!”
话罢,他咬了咬牙,屏住了呼吸,把药汤小心地递到青叶身前,张开青叶的口,将药汤咕噜咕鲁的灌了进去。
“少都尉,怎么了?”周不才重回马车边,正巧见到墨松把一条蜈蚣倒入青叶口中,还托住他下颚一张一合。
他“哇”的一声,禁不住跑到官道的一侧,狂吐不止。
而其他看到的辰字营的将士也纷纷转过了头,捂住了自已的鼻子和双耳,心中暗暗地,道:“少都尉的命真硬啊,吃了这药还当真活过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