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猴儿可不会像人类那么肉麻,还非得跪在地上给自己来个哭天抢地的三叩九拜。
这或许正是猴子比人类低级的地方,也或许正是猴子比人类高大的地方。
不过即便它们没有给自己行什么大礼,陈若缺也能从它们的祈望的眼神中看出满满的感激与崇敬。
领头猴在用眼神表示完心意之后,左右环顾了一下解套和醒酒的两拨弟兄,大手一挥,便带领众猴准备转身离开——这或许就叫做大恩不言谢吧。
也可能是刚从死亡线上漂移了一圈回来,实在是心有余悸,所以想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显然所有正跪在地上的盘瓠子民们,对于这些猴儿知恩不报的“畜生行径”是看在眼里,怒在心里。因为这不但是对陈若缺的不敬,更是在打他们这些“阿谀奉承”之被动脸。
但陈若缺本人显然并无意计较这些,他只是还有一个未解之谜想要向这些猴儿请教,因此立刻抬手将它们叫住:“哎,等等——”
这种时候猴儿们就算听不懂他说的话,也知道他是在挽留它们。
领头猴率先转过头去,以一副十分体贴的姿态亲自移步回到陈若缺面前。
陈若缺这时依然保持单膝跪地的姿势,与走近的领头猴四目相对,陈若缺说出了自己不吐不快的疑惑,而这疑惑就只一个字:“陈——”
一听这个字,领头猴眼中立刻闪耀出异样的智慧之光,同样点头重复道:“陈——”
“陈——我?”这次陈若缺特地指了指自己。
领头猴再次深沉地点了点头,不过并未再急着开口。
反倒是出乎所有人意料地伸过自己的小毛爪,握住陈若缺指向自己的食指,拽回到自己面前,然后将这整只手掌摊开,用自己的食指在陈若缺的掌心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一个“陳”字。
写完这个隐形的,每一笔一划却都通过掌心深深烙在陈若缺心坎上的繁体汉字之后,领头猴才同样指了指陈若缺,再次重复道:“陈——”
如果说之前陈若缺还不敢百分百确信它们高喊的是自己的姓氏的话,那现在真可说是连理论上的不可能,都不可能了……
你要说一只猴子能如鹦鹉学舌一般,从嘴里蹦出个把单词,那也并没有怪到灵异的地步。可要说一只猴子能一笔一划地写出一个繁体汉字,那就只能用灵异来解释了。
虽说如果是马戏团的猴子,经过长期的驯化,会写个把汉字,会算个十以内的加减法什么的也没什么太稀奇的。但问题是……这里是太古星,盘瓠国,就连跪在这些猴子周围的人类都不可能有这本事。
“难道说你真的能看到我的姓氏……并且还能知道该如何发音?”陈若缺颤声道。
他的这个问题或许是因为字数太多的缘故,领头猴并没有任何反应。
它只最后意味深长地看了陈若缺一眼,并在他同样不断颤抖的手心调皮地轻轻一挠,随即带着神秘的邪笑,带领众猴转身离去。很快便消失在了灌木丛中。
一逃离人类的魔爪,猴儿们立刻“叽叽喳喳”地攀缘上树。随着“夹竹桃”树枝叶震颤的“窸窣”声越传越远,猴儿们发出的怪叫也越来越欢快,越来越空灵,陈若缺知道它们已然远去。
空留呆若木鸡的自己,在原地保持震惊,而不是保持镇静。
“就算它既知道‘陈’字怎么发音,也知道‘陈’字怎么写,可又怎么能知道‘陈’……就是自己呢?”陈若缺继续自言自语道。
这一下就连他彪悍的无厘头推理,也没法推出那唯一的真相。这一切实在是太超乎想象。
猿猴远去之后,此地空余惊呆中的人类。
就像陈若缺久久也未从领头猴的一举一动、一笔一划和“一颦一笑”中缓过神来一样,那些跪在地上的盘瓠子民同样也还没有从陈若缺的真气龙卷风和让蒐草自行诈尸解扣中缓过神来。
可见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什么绝对的神奇。
一个人眼中的超乎寻常,很可能就是另一个人眼中的因果必然。
其实关于这些猴儿的神奇之处,相信这些盘瓠人还有更多的信息可以提供给陈若缺知道。奈何自己语言不通,要想问太深入的事情,实在是太过困难。
陈若缺再一次深刻感受到外语能力的重要。
看来如果不掌握一个国家的语言,就绝迹无法真正揭开这个国家神秘的面纱。
这真可谓是放之瀛寰皆准的真理。
“这盘瓠国真是不但处处有高人,而且处处有神兽啊——”陈若缺继续喃喃自语道,“——看来自己要真想在盘瓠国求生存、求发展,不诚心诚意心服口服放下身段,彻底融入是不行的了——”
说着陈若缺从自己身上的巨虎王袍,看到情急之下插进腰间的龙头棍,又特意回头看了看对自己笑脸相迎的駮小闹,以及跪在自己周围的可爱子民……再想想自己到盘瓠国以来的种种经历,从女王到弦鸣二子……竟一天之中第二次留下了感动的泪水……
是啊,自从穿越到此,睁开眼发现天上的四个太阳开始,陈若缺的内心对这一番“新天地”就充满了抗拒与不安……更不要说后来被种种的奇花异草、奇珍异兽连连惊吓,他就压根没把这盘瓠国当成是一个有文明的国度……
第一次躲在树洞里偷窥天孕仪式时,自己确实对那个当时被野人包围的弱女子——也就是女王本人一见倾心……但后来呢,自己与女王却一味地互相利用、勾心斗角……
可即便如此,女王陆续赏赐给自己的东西,也足够让淳朴的盘瓠子民把自己当成王的亲戚了。
更不用说女王还把把弦鸣二子也“赏赐”给自己,虽说一开始目的并不单纯,弦鸣二子对自己一开始虽然也是一个敷衍应付,一个装模作样,但经过一波三折的相处,最后多少也算是对自己以诚相待……
可自己呢……却在女王最需要自己的时候选择了离她而去,自己始终也没把这里的一草一木当成自己真正的家园;没有把这里的一人一兽当成是自己真正的亲友……
其实就算女王和弦鸣二子都是在利用自己,和自己逢场作戏,那又有何不对,有何不可?
就好像师父传授自己玄空真气一样。他老人家不也是想要自己学成之后,替他报仇吗?可即便如此,自己到底不还是得师父真传,功力精进到远超凡人的地步了吗?就算师父是在利用自己,自己不也还是该对师父心怀感恩吗?
对师父应当如此,对女王亦然应当如此才对呀!
至少只要在盘瓠国一天,就应该真心实意地效忠女王一天!
而只要真心实意地效忠女王一天,就应该真正的敞开心扉去接受盘瓠国,欣赏盘瓠国。
以一颗谦卑而充满敬意的心,去向这一切超自然的自然虚心求教。
因为在这里哪怕是一颗小草,一只猴儿……都可能蕴藏着卓绝的力量和灵异的智慧。
想到这里,陈若缺恭敬地跪在地上,低头悄声道:“师父,你现在还觉得这盘瓠国不过是些南蛮子而已吗?”
想来“南蛮子”这个词,还是躲在树洞里第一眼窥见天孕的盘瓠队伍时,师父脱口而出的一个词——就像咱们管岛国叫“鬼子”,岛国管咱们叫“支那”一样,这词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词——可见在师父这样的“中土人”眼里的盘瓠人,真是比诸葛亮眼里的孟获还不如。
“这地方是有一些妖里妖气的小玩意儿,但不过都是些雕虫小技而已,根本不足挂齿——”师父还是一贯目中无人的口吻,“——等你到了我轩辕上国,你就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繁荣昌盛啦。你可不要以为你们地球上的现代,就一定强于我们太古的古代——告诉你吧,就你们的所谓高科技,要到了我们轩辕上国,那照样只能算得上是另外一种形式的雕虫小技——”
师父此话一出,还真是让陈若缺对这异界的文明中心产生了无限的遐想与神往……刚刚找着点谦虚的感觉,立刻又变得心浮气躁起来。
恐怕这正是师父的言外之意——就是要把陈若缺对这蛮夷国度的任何好感,都扼杀在摇篮里。
是啊,只要陈若缺一表达对女王的好感,师父立刻把女王说成一个腹黑女王;只要陈若缺一表达对弦鸣二子的好感,师父立刻把她们说成随时可能要他小命的女特务……
看来一个人要想看清真相,绝对不能天真地借助别人的“慧眼”,必须只能靠自己独立的判断。
领悟到这一点的陈若缺既不再追问师父对盘瓠国的评价,也不再打听轩辕国的美好传说。
反正一来外国的月亮是不是比较圆,必须得自己亲眼见过才能知道;二来无论外国的月亮是不是比较圆,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那都不过是镜花水月,没有任何意义。
三来是……自己真的已经快要被饿晕过去了……
这饿劲儿一上来,什么哲思呀道理呀,领悟呀体会呀,感恩呀戴德呀……全都被一股脑抛出脑后。
“大哥……”跪在地上的陈若缺一手捂住前心贴后背的肚子,一手将龙头棍放到那个给自己当了半天“翻译”的大汉肩头,痛哭地呻吟道,“……有吃的吗?”
大汉不知所措,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要被“敲打”了呢……可一看他如此痛哭,立刻又转惊为忧,可还是不知道他到底是哪儿不舒服。
直到陈若缺把龙头棍当成鸡腿放到嘴边,假吧意思地啃了两下,这大汉才恍然大悟。
不过这时的陈若缺,总算再一次虽迁延已久却在意料之中地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