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师父一展歌喉还就停不下来。这一首那英的《山不转水转》竟被师父唱出了腾格尔的味道。唱得是千回百绕,兜兜转转……这不刚从山上转到心里,又从心里转回到山上:
“心不转呐风在转,风不转呐云在转,云不转呐水在转,水不转呐山也转……”
转来转去,总算转到副歌部分,而这副歌的歌词简直就像是对陈若缺无情的嘲讽:
“没有憋死的牛,只有愚死的汉;蜘蛛吐丝画它自己的圆,那太阳掏洞也要织它那条线……没有流不出的水,没有搬不动的山;没有钻不成的窟窿,没有结不成的缘;那小曲好唱,唱好了那也难……”
不过听着听着,陈若缺隐约感觉这土了吧唧的词里,似乎还真蕴藏着一些朴实的玄思。也不知道这歌词是哪位农民艺术家写的……
要是细细品味,其玄乎程度跟《玄空真气》那玄而又玄的心诀还真有得一拼。而且这词中恰好用到的“转”啊、“圆”啊、“吐丝”啊、“流水”啊、……不经意间还正和“玄涡流”啊、“放气锁气”啊、“顺时针逆时针转”啊相互呼应。
尤其这“憋死的牛”和“愚死的汉”,完全是自己和駮小闹僵持现状的真实写照。
想到这儿,陈若缺懵懂间似乎有所领悟……
再结合师父最后点拨的第一句“这硬币既然有正面也有反面,那为什么就不能立在那儿不正也不反呢……”
刚好再次匍匐到駮小闹背上的陈若缺突然双目瞪得溜圆,惊呼道:“师父,徒儿明白啦——徒儿明白啦!”
陈若缺只一个劲说自己“明白啦”,可就是不说自己到底明白什么啦?但师父此刻就像真和他心有灵犀一样,他用不着明说,师父也用不着追问,只又追加了一句点拨:
“好,明白就好。记住,对付这畜生这般倔骨头,光靠施加压力是无法让它驯服的,必须得绕!绕他个天旋地转、天昏地暗才行!”
“嗯,师父,你就瞧好吧!”
别说这駮小闹是既听不懂陈若缺的话,又听不见师父的话。就算他既能听得懂也能听得见这师徒俩哑谜一般的对话,它也绝不可能刺探到任何的敌情。
不过“好在”陈若缺很快就付诸行动。
经过这一段僵持的反复操作,对于“玄涡流”的正反面切换,陈若缺已可称得上是驾轻就熟。
在此基础之上,陈若缺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尝试着把“玄涡流”切换到介于正反面之间的横切面——这也就是师父所说的硬币立在那儿不正也不反。
陈若缺果然不负师父的“独望”,一试之下,竟然就“心到气成”。
如果说正面朝前是“放气”,反面朝前是“收气”,那这么一个正面朝上、反面朝下的状态,就是介于放气与收气之间。
不仅如此,原先无论放气还是收气,都是沿“玄涡流”边缘向周围进行——要么将真气一圈圈散往全身,要么将全身的真气一圈圈吸收回来。
而当“玄涡流”不再面向横向的前后,而是面向纵向的上下时,收放真气的路径也随之改变。不再是由边缘如波纹一般一圈圈扩散或收缩,而是如螺旋桨一般把旋出的真气从“玄涡流”所在的腰部横断面直接向头顶和脚尖不断冲散出去。
如此一来,不一会儿的功夫,这平放在陈若缺丹田里的“玄涡流”便在陈若缺体内从头顶到脚底,旋成一股中间粗两头细的长菱形的“真气龙卷风”。
从駮小闹警觉的嚎叫与回头怒视,可以想见它也多少已有一些不祥的预感。这就好比是背上驮的千斤重担突然一下子变成一个正在高速甩干的滚筒洗衣机,感觉当然会不一样。
駮小闹应该已经预料到陈若缺接下来一定不会再按部就班地重复之前那一套。但他到底会以何种方式打破现在的僵局,别说駮小闹不知道,就连陈若缺自己心里都没底。
这“玄天风钻”的精神他虽已有所领会,但一旦孤注一掷全力使出……这就好比在试爆第一颗原子弹以前,绝没人能完全预见那蘑菇云的萧杀壮烈。
“到底是真气消耗殆尽,被这畜生给压成肉饼,再剁成肉馅;还是力王狂澜、扭转乾坤,让这畜生服服帖帖地来给我舔……草鞋,就看这一搏啦!”
言已至此,陈若缺自当卯足最后剩下的精神力,不断默念起先前那句让他顺利使出“玄石坠地”的心诀:“气旋转自无停,乾坤正气运鸿蒙,学道有形归无迹,方知玄妙在天工——”
不过这一次陈若缺的用意既不是要增强“玄涡流”的转速,也不是要改变“玄涡流”所面对的方向,而是要把精神力凝成一根卡进齿轮的钢筋,把“玄涡流”的高速旋转瞬间卡停。
由于不清楚到底需要几成气力才能完成这一壮举,陈若缺又再无反复尝试的本钱,所以他只能选择一次性赌上自己所有的精神力。之后到底会发生什么,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反正无非是一生一死两种可能。
“呀——锁气二式之玄天风钻——”
这一声怒吼是那么的惊天动地。不过根本不等这一声怒吼落幕,陈若缺便一鼓作气燃尽了所有的精神力,对“玄涡流”进行了一次短促而迅猛的牵引。
怒吼过后,就在这天坑犹如轰天雷震一般的回声之中,只见骑在駮小闹身上,一面用龙头棍死勒着它脖子,一面用双腿死夹在它腰子上的陈若缺,竟生生裹挟着駮小闹仿佛花样滑冰中的男选手从背后抱住女选手,然后在冰上一起做陀螺式的飞速旋转……很快便转成了一个不分你我、难解难分的风钻!
“哈哈哈哈——臭小子——好样的——”有师父这句话,便知陈若缺是成功了。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山不转水转的玄天风钻”呐!表面上看“玄涡流”的旋转是急停了,但连通全身经脉的玄空真气的运行并没有停,于是自然就只能“玄涡流不转陈若缺自己转”了……
如果说之前这一人一兽还有谁压在说身上,谁给谁当垫背的区别的话,那现在他俩算是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命运共同体。
无论是上天入地,还是坠崖碰壁,都再无谁先谁后,谁上谁下之分。反正是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
而看来这駮小闹的第一反应,还是想活。
在鬼叫连天、口水舌头乱甩、眼冒金星天旋地转的高难度凌空双人舞中,駮小闹还是抖擞起最后一丝理智,再一次打开如折扇一般的扇尾……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在这等合二为一的高速自转当中,这扇尾再也无法起到滑翔的功效,只能像一扇真正的螺旋桨一样,一面被带动着一起飞速旋转,一面推送出强劲的后坐力。
在经历了一阵短暂的挣扎的大幅变向之后,这强劲的后坐力将他俩如升空的火箭一般,径直向天上推去。
就在二次冲出坑顶的一刹那,那层浓密而厚实的云盖,在他俩飞速自转与“螺旋桨”转出的漩涡气流的带动下,就像一团大大的棉花糖一样被扭串而起。然后就像喷气式飞机飞过一样,从云盖中牵出一条长长的云尾。
当然,就这样一只由两个体力与气力都已是强弩之末的******组成的肉体火箭,自然是不可能飞向太空的,也不可能自爆。
飞出天坑以后,他俩在弦鸣二子的眼里还没飞远到一个风筝的大小,就燃料用尽,双双失去知觉,开始从一个更高的高空,更加凄惨地跌落下来。
最难能可贵的是,在自由落体的过程中,他俩虽然都不省人事,但仍然不离不弃地紧紧纠缠在一起,就如同一对殉情的恋人。
“哎,又晕菜——这个废物除了晕菜还会干啥——”这么凉飕飕的风凉话,当然只可能出自弦子之口。
“好啦,你没看见不光他晕菜,駮小闹也别他绕晕菜了吗?”鸣子就总能适时点出陈若缺的可取之处。
“哼,癞皮狗,就会些雕虫小技。”
“好啦,弦子,别再嚼舌头啦。我俩要再不出手,他俩就真要给摔成双拼肉馅啦。”
“哼,要不是看在駮小闹的面子上,我才不救他呢。”弦子此话表面上是在为救陈若缺找借口,实则却不经意间透露出自己想要救陈若缺的迫切。
果然不等鸣子发号施令,弦子便率先纵身一跃,朝那只正在沿原来的升空轨道坠落的肉体火箭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