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陈若缺一苍蝇拍拍飞,消失在茂密的树丛中后,那畜生是玩性大发,在原地又是摇头摆尾,又是追着自己的尾巴兜了好几圈……这还不尽兴,最后还又一个驴打滚躺倒在地,然后一面“仰天大笑”,一面四脚朝天扑腾个不停。
看来这先王坐骑技战术水平虽然十分高超,但心智确实极不成熟,像极了一个童心未泯、玩世不恭的小坏蛋。真不知道先王当年是如何驾驭它、管教它,又是如何忍受它、骄纵它的。
这小坏蛋淘气是淘气,但一听树林中传来一声土崩石裂的巨响,立刻恢复警觉,翻身跃起,进入戒备状态。这巨响正是从陈若缺飞去的方向传来,这一点它比谁都清楚。
片刻之后,果不出这畜生意料,随着一连串“窸窸窣窣”的草叶拨动声,陈若缺突然“拨叶见人”,利箭一般窜入那畜生的视线。
一见陈若缺,那畜生不但眼前一亮,咧嘴吐舌,一条黑尾也像收到信号的天线一般立时竖起。这完全不是一个食肉动物见到想要捕食的猎物、或想要消灭的天敌时的激愤,而更像是一个熊孩子见到失而复得的玩具时的兴奋。
见陈若缺犹如一记势大力沉的低平球一般飞来,那畜生毫不犹豫再次拿开折扇一般的黑尾——亮出球拍,准备再给前来找打的陈若缺送上一记劈头盖脸的大力扣杀。
这显然太小看陈若缺了。陈若缺如此气势如虹的强势回归,怎能再叫他一苍蝇拍直接又给拍回去。
就在即将从哪畜生头顶略过的一瞬间,陈若缺伸出未握龙头棍的手,一把抓住那畜生额头上的独角。然后顺势以这独角为轴心,来了个凌空一百八十度漂移转体。
这样一来,不但在“球拍”前来了一个及时的急转急停,而且还舒舒服服地转身落座,总算又一次把自己的屁股凌驾在那畜生的背上。
陈若缺这种霸王硬上弓的做法,很快便招致那畜生的不满。发现自己又遭“胯下之辱”后,那畜生立刻故技重施,又是前仰,又是后翘,还停地摇头摆尾……这一幕像极了骑牛大赛上疯狂暴跳,不把背上牛仔甩下来誓不罢休的骑牛大赛。
据说这骑牛大赛至今在美国西部依然深受欢迎。它的规定是出闸后,只要牛仔能在牛背上坚持超过八秒,牛的摇摆和颠簸又足够激情,那么这名牛仔就能获得满分的成绩。
如果单论这一点,那陈若缺的表现已足以超越满分。陈若缺坚持不坠地的时间不但超过八秒。再说就算是地球上最健壮、最疯狂、最暴脾气的公牛,其可怕程度也绝不急此刻陈若缺胯下这怪物的万分之一。
不过还据说,这骑牛大赛上的牛仔不但同样是无鞍也无蹬,只能直接骑在光秃秃的牛背上,靠靠两腿夹紧牛身来掌握平衡。而且按照规定,比赛者只能单手抓控缰绳,另一只手必须全程高举过头。
但由于这畜生身上根本没有缰绳,不管是单手控僵还是双手控僵都不可能。陈若缺只好把上半身完全贴在它马一般的长脖上,然后把龙头棍横到马勃前,用双手一左一右死死勒住,就像是要用这龙头棍把它生生勒死一般。
这副既赖皮又狼狈的“骑相”,与牛仔在牛背上一面狂颠还一面挥舞单手的风采当然是没得比。
这畜生颠得越厉害,陈若缺就只能把龙头棍勒得越紧。而他勒得越紧,那畜生当然就只能颠得越厉害。如此就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的僵持。
陈若缺一面用双腿往死里夹马背,一面用双手借龙头棍往死里勒马勃……这种时候陈若缺真狠自己没长野兽般的獠牙,要不然真恨不得直接一嘴啃在这畜生的后勃颈上。
半饷过后,陈若缺总算体力不支,就是再咬牙,也有些坚持不住了。这时,脑中适时响起师父雪中送炭的辱骂:“你个蠢货,它个畜生只知道使蛮劲,你怎么也只知道跟着使蛮劲啊?刚才点拨你的‘锁气’,一转眼你就忘得一干二净啦!”
“可是师父,你老也没把这‘锁气’的具体操作流程传授给我呀……”要纯粹拼体力,陈若缺显然是拼不过那畜生的。
更何况一看原地踏步收效甚微,这畜生干脆一声长嘶,撒丫子向前狂奔而去。狂奔之中,还不忘一路地左拐右绕,跳跃蹦跶。
这样陈若缺就更加吃不消——一时间双腿甚至一度脱离马背,要不是龙头棍安全可靠,这会儿陈若缺已经第三次被甩落马下。
“蠢材!你也不想想,这‘玄涡流’顺时针旋转能‘放气’,那你只要集中精神力,让它逆时针旋转,它不就能‘收气’了吗?你先不要想‘锁气’,先把散往全身的真气收回来再说!”
师父此话可谓一语惊醒梦中人。但同时也让在狂颠乱颤中醒来的陈若缺有些欲哭无泪:“我说师父——你要早把这后半句告诉我,我不就用不着像现在这么被动了吗——”
“你少废话!我还不知道你小子?说的越早,忘的越早!就现在,不早不晚刚刚好。你快照我的话做!”
师父都这么说了,陈若缺自然不好再抱怨。他也深知,现在万万不是斗咳嗽的时候。但他心里其实还藏着一个疑问:想那《行气玉佩铭文》的最后一句不是“顺则生,逆则死”吗?这“玄涡流”真能从顺时针变到逆时针吗?
更何况此刻陈若缺全身已颠到麻痹,尤其双手已酸痛到完全失去知觉,脑袋一片空白,哪还有那个“精神力”去先把“玄涡流”顺时针的旋转刹住,再重新“校正”为逆时针的旋转呢?
师父……你可真是给徒儿出了个难题啊……还说什么就现在,不早不晚刚刚好……
陈若缺这边迟迟拿不出新的对策,可那畜生却丝毫不给他任何的喘息之机。
在陈若缺踌躇之间,那畜生已如参加在椭圆盆型跑道中进行的场地自行车赛一般,由水平的陆地转战陡峭的绝壁,开始绕着环形的绝壁不断飞速旋转,企图利用地心引力及离心力将陈若缺甩将下去。
由于四爪之上都有破石如泥的镰耙,比登山运动员拿的那破冰锥可厉害得多。飞檐走壁对它来说根本就如履平地。
可对陈若缺来说却是如临深渊。他再次被甩到双脚悬空,只能像条肉干一样挂在这畜生长长的脖子上。整条躯干被甩得时不时便与悬崖峭壁发生碰撞摩擦。肩背与腿脚早已被磨得伤痕累累,血迹斑斑。
要照这样下去,根本用不着等自己逆转“玄涡流”的旋转方向,把气收回去,哪怕体内最后一丝真气恐怕也要消耗殆尽了……
就在这时,只听师父悠然而道:“正面看是正,反面看不就是反——哎——你个傻小子,怎么还不开窍——”
听到这话,陈若缺第一反应便是:你个老不死的,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不疼不痒的风凉话!
可下一刻他便如晴天霹雳一般茅塞顿开,在心底惊呼道:是啊——就拿这畜生这会儿一个劲绕着绝壁瞎转来说吧,你说它到底是在顺时针,还是逆时针呢?其实正确答案应该是,如果你从上往下看的话,那它是顺时针;可如果你从下往上看,它不就是逆时针了吗?
所以要想逆转“玄涡流”的旋转方向,根本无须像倒车似的先踩刹车,再打倒挡,再才油门;只须把这“玄涡流”像硬币一样翻个面,把正面翻到反面,反面翻到正面不就行啦!
“师父——徒儿明白啦!徒儿明白啦——”想通之后,陈若缺忍不住大叫出来。
“明白了还不赶快王八翻身!要不可就真被这畜生虐成王八羔子啦——”
师父所言极是。只听陈若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呀——”,随即在一片空白的头脑中点亮起一颗光芒万丈的明星,瞬间就连双瞳之中也充满不断从天灵往外逸散的白光。
这是精神力超负荷集中的表现。上次小宇宙爆发的时候,其实也出现过类似的“症状”。只不过当时一切都是在不由自主的情况下发生的,陈若缺根本来不及感知这一步,就已被一团流星般的能量罩裹挟着,一飞冲天了。
而这次,超负荷的精神力并未再外化为笼罩全身的能量团,而是向内全都作用在了“玄涡流”之上。
陈若缺只觉这玄涡流在不断加速旋转的同时,开始出现前所未有的震动与颤抖,就好像是一颗超速旋转,随时有可能脱落的齿轮一样。
“气旋转自无停,乾坤正气运鸿蒙,学道有形归无迹,方知玄妙在天工——咿呀———”
随着这一句陈若缺“心血来潮”念起的心诀,陈若缺但觉自己天灵中的那颗小明星瞬间自爆,以自我殒灭的方式散发出最刺眼的强光。
与此同时,丹田中的“玄涡流”也终于“挣脱”束缚,沿中心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华丽翻转。
随即陈若缺立觉刚才随着新一轮旋转高潮被送往周身的真气突然一下子全都被逆吸了回去。不但如此,原本热血沸腾的血脉也好像突然迎来一股寒流一般急剧降温。
片刻之后,陈若缺便明显感觉到自己丹田之中果然累积起一个极具分量的“真气球”,而自己的四肢却仿佛越来越轻飘……再过一阵,简直就成了只要一阵风吹过,就能迎风摇摆的柳枝一样。
如此一来倒也省力。陈若缺只需顺势轻轻一摆,那已悬空多时的双腿便轻轻松松重又回夹回到马背两侧。
而陈若缺刚一恢复骑姿,那畜生朝下一侧的一对前后爪立时一打滑,竟从绝壁之上跌落下来。想必它一定是感受到了“真气球”千斤坠一般的无形重力。
这一下,陈若缺简直就像一副马鞍一样死死贴在马背之上,四肢虽无力,却像柔韧的细绳一般死死缠在马勃和马肚上。想要甩下,难度可见一斑。
可这畜生也绝不会就此轻易罢休,作为一匹骄傲而倔强的先王坐骑,关键时刻身上的压力越大,它爆发出的力量也就越大。
于是即使在陈若缺稳“趴”钓鱼台的重压之下,这只有如身背千斤重担的畜生,还是再次执拗地朝绝壁冲去。
这一次,他不在作横向的环形绕行,而是直接攀岩而上,用尽全力向坑顶冲去。这畜生每往上多冲一丈,他爪上的镰耙钩如岩壁的深度就要浅上那么一寸……
就在它刚刚冲出笼罩在天坑之上的云盖没两步,就因一爪划得太浅而踩空,从距崖顶只一步之遥的地方再次坠落天坑。
而这短暂的一幕,毫无疑问引起了一直守在崖边没走的弦鸣二子不小的惊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