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少侠——那一夜,若非鸣子自作主张,我是绝不可能放任你亲赴险境的。可即便在如此敌强我弱的情况下,陈少侠还是不惜以两败俱伤的方式,全力爆发,一击荡平轩辕敌寇。这委实让本王与盘瓠全民感佩万分!”
都说捧杀、捧杀……可女王捧完了陈若缺,却不忙着杀,反而还往回拉了他一把,于是说到这儿,话锋一转。
“陈少侠放心,在你功力完全恢复以前,我一定不会再让你冒然出战。毕竟像你那样全力一击然后晕菜的战法,但凡战场上还有一个敌人活着,那你就必死无疑。”
女王能主动表这个态,陈若缺总算可以长舒一口气——你方唱罢我登场,看来又到自己唱主角,转守为攻、发动最后总共的时候到啦!
“请女王恕罪。现如今只要一想起那一仗,我脑海里就全是那两个婴儿,在巴将军怀里撕声痛哭的画面。尊敬的女王陛下,我这条小命是早已属于您,有朝一日为女王陛下而死,才是我命中注定的归宿。”
一面说,陈若缺一面在心里哀叹:女王啊女王,其实你要是不跟我耍这么多心眼,用这么多心计,就以你风华绝代、沉鱼落雁的魅力,要我陈若缺真心实意为你而死,又有何难呢?哎——可惜呀,可惜……
“可我一想到那两个婴儿,我就觉得自己是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杀婴凶手……”
“陈少侠,你手上就算沾满鲜血,那也是敌人的鲜血。那两个婴儿乃是被那巴将军所挟,你不过是误伤而已。陈少侠又何必如此求全责备,迁疚于己?”
“误伤也是伤,再说这不是误伤,而是误杀!”
女王好言相劝,陈若缺却反而愈加激动。
“陈少侠,这是战争。是战争,就会有牺牲。你为我们赢得了胜利,这才是大是大非,至于其他的小节……”
不等女王把话说完,陈若缺便抢道:“女王陛下,其实我刚才提起往事,就是想告诉女王,我陈若缺在师父的点拨下虽也曾经是一个‘玄空真气’的气修者,但为保密起见,我从来都是逆来顺受,从未与人动过手,更别提杀人了……谁知头一次杀人,杀的就是婴儿……”
毕竟现在是他唱主角的时间,怎能轻易又被女主角抢了风头。
“女王陛下,恕在下直言,如今在下,是失魂落魄犹似稻草人……虽有死战之心,却再无杀人之意。在下恳求女王,要么,把我下鼎镬了;要么,重刑折磨;要么,流放荒野;再要么,贬给盘瓠子民为奴……总之一定要让我好好赎赎罪,只有这样,我才能得到解脱呀陛下!”
这么出戏的话,陈若缺自然说得声泪俱下。
这就好比是给女王出了一道选择题。ABCD四个选项中,陈若缺已将自己真正的企图隐在当中。
其实他心知肚明,首先以自己如今的价值,下鼎镬绝对不可能;其次已经是个残废,要再动大刑,那这残体还能要吗;最后是贬给盘瓠子民为奴,以自己现在“民族英雄”的身份,就是女王愿意,全国人民也不可能答应呀!
嘿嘿,最后就只剩下,流放荒野这一条还勉强可行。
而这恰恰正是陈若缺想要的。
思虑片刻之后,女王会心一笑道:“本王明白了——陈少侠这是体伤刚愈,又添心伤啊。陈少侠不但对本王忠勇可嘉,对盘瓠子民更是慈悲为怀,用心如此良苦,本王又怎会不解。”
女王这话说的,似是有无尽的弦外之音。
“既然如此,那本王就准许陈少侠自我放逐,从此浪迹山野,散散心,治愈治愈。若非重大军情,本王绝不轻易打搅。而陈少侠但有任何需要,还是像以前一样,尽管联系我这两个侍女便可。如此安排,陈少侠看是否妥当?”
陈若缺心里那点小算盘,完全被女王看透。
可女王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除了谢恩,陈若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女王圣明!天佑盘瓠,天佑女王——”陈若缺叩首道。
“陈少侠,本王最后,还有一事想要请教。”
“不敢不敢,在下哪担得起‘请教’二字,有何差遣烦请女王直言。”
虽然不知女王这趁热打的……到底是哪块儿铁,但陈若缺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陈少侠,本王就想知道,这‘十二神行太保’或玄空宗的功法是否有什么……弱点或罩门……比如当时那殷老贼,是用什么方法,一下就把你的修为给废了的?哦,陈少侠,你千万别误会,我绝无它意,只是这潜在的威胁,确实不得不防啊。”
好啊,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原以为你不过是想要我为你卖命,想不到你心机如此之深,竟企图透过我,获取挟制“十二神行太保”,乃至整个玄空宗的窍门!
女王啊女王,你这不经意间露出的峥嵘,想不到竟是如此的歹毒……陈若缺在心里暗自嘀咕……师父啊师父,你都听见了吧?这么关键的时刻,看来必须你老人家出马才能搞定啦!
“哼哼——哼哼哼哼——”
师父与陈若缺还真是心有灵犀,顷刻间,陈若缺的脑袋里就回荡起一阵阴沉的讪笑。
“这天孕的妖女,狐狸尾巴总算是露出来啦!我的傻徒儿啊,师父得好好夸夸你,这一段时间以来,你不但修为大有长进,就连这傻缺的心眼也全了不少啊——”师父以一向老不正经的口吻调侃道,“不过接下来,你只要把为师的话,用你自己的话说给她听就行啦。”
有了师父这句话,陈若缺脸上立刻焕发出一种神秘莫测的光彩。
“尊敬的女王陛下,恕我说句不谦虚的话。有我陈若缺在,任何有关‘十二神行太保’或玄空宗的事,女王都大可不必操心。倘若他们真敢来犯,女王只要第一时间派人来通知我。我就算单凭三寸不烂之舌,也保管让他们怎么来的怎么滚蛋。”
这师徒二人,再次在女王面前唱起了双簧。
配合的默契度,比起上一次可是有显著提高,陈若缺的口型,与师父的声音,几乎同步。
“哦?陈少侠到底有何退敌之策?”
“在下马上就要进山了,女王无须多问,总之山人自有妙计。”
“好,有陈少侠这句话在,本王就放心了。”
即便女王这一颗心实际上非但没放下,反而悬的更高了……但她表面上,还是只能对陈若缺大加赞赏。
然而此刻,陈若缺心里却甚是得意。
一是想不到玄空宗的来头竟如此之大,“十二神行太保”的名号竟如此让人闻风丧胆。
二是想不到师父与自己的步调竟如此一致,竟以一句“山人自有妙计”,来迎合自己想要进山的缓兵之计。
不过有一件事,倒是让陈若缺大为不解——那就是即便女王已小腹微隆、孕味初显,可对于天孕一事,女王自始至终也只字未提。
按说这早已不是什么秘密——至少对于自己来说——连鸣子都曾在与自己情意绵绵时,毫不掩饰地主动提及“天孕”一事。
还说什么再过三个月,女王就将进入为期一年的,妊娠圣子的闭关阶段。到时候盘瓠国必将处于群龙无首的危难关头……
记得当时,两人甚至还趁着这股话头的热乎劲,大言不惭地信誓旦旦,立下了宁愿一同战死沙场的誓言。
就算女王不知道自己的脑袋里,住着一个老不死的偷窥狂,早就把“天孕”的秘密告诉了自己;至少也应该对鸣子的一言一行了如指掌才对……
就算鸣子当时是不小心说漏嘴,事后也未向女王禀报……可自己打从一开始,在毛利森林里被他们抓住,就正好是天孕仪式完成之后……女王总不至于,真以为自己对“天孕”一事,一无所知吧?
再说了,就算退一万步讲,这一切都阴差阳错,被女王忽略。
可上一次就在这大殿之上发生的事,女王总该心知肚明吧。
要知道上一次,自己可不是现在这样拄着女王御赐的龙头棍,昂首挺胸地站着接受女王的嘉奖。
而是像一只待烹的羔羊一样,脱光了跪在女王和咕嘟咕嘟滚着热油的黑门巨鼎之间,稍有不慎就被下鼎镬成肉汤了。
而就是那一次,女王一次又一次从王座上激动地站起,高举双手,用尽全力,带领大殿之上全体盘瓠勇士,集体高喊的那句豪言壮语,不正是“天佑盘瓠,赐我圣子”八个字吗?
而且还是特意用中土话喊的,不就是有意要让自己听懂吗?
况且刚才在互相“飙戏”的过程中,女王明显是在有意示弱,想以此换取自己的忠诚,并套取玄空宗与“十二神行太保”的弱点。
这不正是提及“天孕”一事最恰当的时机吗?
把以上这些串联起来一想,只能说明其中必定另有隐情。
看来在女王对自己越来越倚重的同时,也对自己越来越提防了。
想到这儿,陈若缺不免有些唏嘘……以前老听古装剧里念叨什么“圣心难测”、“伴君如伴虎”……现在看来果然如此啊。
真不知道弦子和鸣子这每天守在女王左右,这日子都是怎么过的……
不过转念一想,陈若缺又在心中暗舒一口气:看来自己在这“圣心难测”的局势下,选择远离难测的圣心,才是最最“圣明”的选择!
就在陈若缺,为弦子和鸣子天天伴着“母老虎”而唏嘘,并为自己“珍爱生命,远离母老虎”的选择而暗爽之时,“圣心难测”的“母老虎”果然适时地大发神威——
只见女王突然神秘一笑道:“陈少侠既然行动不便,浪迹山野要是没个坐骑怎么行?这样吧,先王曾经的御用坐骑‘駮(音同伯)’,就圈养在这大殿后的天坑之中。自从先王逝世之后,这小可怜是终日无精打采,让我很是心疼……不如让弦子和鸣子,这就领陈少侠过去看看……只要陈少侠能驾驭得了,那本王便将它与这龙头棍一并送给陈少侠啦!”
女王这一次发威,不但让陈若缺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就连一直强装镇定,杵在女王身后的弦子和鸣子,也不免为之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