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节是我们这里的一个传统节日。
记忆里的腊八节,家乡的殷实人家,总爱在腊月初七晚上把绿豆、大米、红枣、花生、板栗、莲子等干果,杂粮洗净发泡,住上两个多小时后,然后捞出来,放在小簸箕里晾干水分。这样,腊八粥的前期制作准备工作就结束了。
那个时候,是70年代的初期,我只有十多岁。我们家姊妹六七个,父母整日忙碌于农业生产,一年下来也没个空闲时间。从腊月初一到三十日,母亲一直一件件地给我们缝洗翻新衣服,好让我们过个快快乐乐的新年。所以,从我懂事时起,我们家从没有做过一次腊八粥。
但我姥姥家却每年都做,且做的那样好吃。
过去有句话叫做:“腊八、腊八,先生打我,我不怕他。”此意为,腊八节之前,农村里的各处学校,均已放假。学生离开老师,就有些放纵自由啦。
我每年冬天就盼望快进入腊月,又盼望赶快过腊八节,当时再一个主要愿望,还是更盼望过大年了。
终于盼到腊八节,一放假,我便带上三个弟弟到相隔只有八里路的杲村武家的姥姥家去喝腊八粥。
我姥姥那时有六十岁了,也是地地道道的旧社会过来的“小脚女人”,但姥姥的身体却很硬朗。姥姥姓高,叫高夕芳,是龙王埠高家村娘家。高高的个子,二副慈祥的面容。姥姥是村里的妇女队长(现改称妇女主任),她能推车送粪进田地,能挑水洗瓜秧爬岭埠。结实的身板,从不落后。姥姥家的墙壁上挂满了“农业学大寨先进个人”和“生产标兵”各种奖状。这些奖状有队里发的,有村里发的,也有公社发的;约三十多张。一个年逾花甲的农村老太太享有如此之多的荣誉,这在当时的全县恐怕也位数不多。
姥姥是个腿勤手快的人,干活异常麻利。腊八粥她是每年都做,且做的口味芳香。
腊八节这天,一打早,姥姥就起来生火,添水。然后放上昨晚泡好、晾好的材料煮起来。熬腊八粥也有学问了,需用慢火、明火慢慢熬,这个可不是急性子人能做成的。
姥姥做腊八粥很有耐性,且有条不紊。她先将不易煮烂变软的绿豆,红豆放进锅,用温火慢慢地煮一段,见已煮裂了,又把容易烂熟的几样杂粮干果放进去,轻轻小火烧熬着,直到煮的开了花后,此时芳香的气味已开始在满屋里弥漫。
我领着弟弟们此时也已跑到姥姥家。姥姥和姥爷见我们来了,笑的合不拢嘴,给我们拿糖块、抓瓜子吃,姥爷还低头用长满胡子的嘴逐个亲我们,姥爷那青茬的硬胡扎得我们的小脸好疼。
不过,没关系,姥姥做的满屋喷香的腊八粥可在诱惑着我们。所以,我和弟弟们一直围在锅台旁,缠绕在姥姥的身边,只等着姥姥揭开锅,分给我们甜蜜可口的腊八粥喝。
姥姥掀开锅,“哇,真香!”我们个个如此感觉。可姥姥制作的腊八粥还有最后一道工序。只见她把水果罐头敲开,然后拿出梨和橘子瓣,放菜墩上用刀切开,再从抽屉里取出些冰糖,砸成小块块,就一古脑倒人锅里。随即,用余剩的红火炭儿再焖上十多分钟。
一会儿,姥姥就煮好了一锅又香又甜的腊八粥。
当姥姥取下锅盖,我们见到一锅热气腾腾,红里透白的腊八粥后,都情不自禁地欢呼雀跃。
此时,三间小屋全部笼罩在一片热气的萦绕之中,整个农家小院也透露着一股美味芬芳,醇香袭人的甜润气息。
我们终于又喝上姥姥熬制的腊八粥啦,我和弟弟们早已乐的合不拢嘴。
一碗一碗地尽情喝着,姥姥舀粥的手臂都累酸了。她看着这群小老虎一样的外甥们吃得如此香,喝的如此好,模样如此滑稽开心,慈祥地笑了……
时光一眨眼进入了新的世纪。我们弟兄们也个个进人了不惑之年。而姥姥和姥爷早已于20世纪的80年代末和90年代初相继谢世。
我们现在个个生活的很好,日子也很充实。可每年一进人腊月门,就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我们那慈祥的姥姥,想起了姥姥亲手煮的腊八粥。尽管超市里现在有成箱的八宝粥、莲子粥可以买回家煮着吃。可我觉得怎么也比不上姥姥做的腊八粥好喝。仿佛昔日姥姥制作的腊八粥至今仍甜蜜在我的心头。让我在心田里一直有一种无尽的回味……
(原载《中国文学》杂志2008年第二期,此篇发表后又参加了《作家报》、《中国文艺》杂志和海南省南中国作家研究会举办的2008年“金三亚杯”全国文学大奖赛金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