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门外一个示意,顾明月转身对云尉吩咐了几句,一个人轻声推门进了屋里。
他仍在试着下床,无奈力不从心,顾明月走上来扶他,利落地把他的枕头竖摆在床头,让他背靠着坐了起来。
她还是一身玄色的飞鱼服,俯在他身前,身上有他最熟悉的淡淡香气,是他很多年前随口夸赞过一次的苏合香。
他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任她熟练细致地替自己检查伤口,半晌过去,温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这村里的大夫还算有点儿本事,伤口处理得可以。”她说着,从袖袋里取了三个小瓶,柔声嘱咐:“这几幅药膏我放在你床头,你记得给自己擦,知道么?”
他嗯一声,淡淡的看她一眼,没有其他的话。顾明月在床边蹲下来,仰起脸看他,他平静地跟她对视,她凄哀无奈地开口:“晏凌,你昏迷了这好几天,我只能在屋外远远地守着,这滋味让我有多难受你知道么?我多想守在你身边亲自照顾你。”
他嘴角一扬,置若罔闻。她眼里有愁绪,却跟另一个人那双忧心忡忡的泪眼很不相同。他轻声哂笑,嗓音沙哑低沉:“小声些,她刚睡着。”
顾明月怔了一怔,很快意识到他说的是蜷在他身后的人,眼里的眸光闪烁了些许,轻柔蹙起秀眉,“你不愿听我说这些么?晏凌,你是不是还在为我先前执意要走生气?”
他突然觉得厌,一挑眉道:“你在院外守了好几天,终于进屋来就是为了说些这个?”
她心里倏忽一沉,生平第一次见他对她面露不耐。然而她懂得控制情绪,只用一瞬便平静下来,定了定神,又恢复了神色如常的样子,娓娓道来:“我是来知会你,碧山寺上的黑衣人带走了她的丫鬟,孟良和其他几个人都平安无事,只是受了些外伤,现在正在村外潜着。”
他闻言点头,思忖了片刻道:“独独带走刘兔儿,想必一是想问话,二是想引梨婴出面。”他回眸看熟睡的人一眼,公事公办地嘱咐顾明月:“刘兔儿无足轻重,不需救她,你们眼下只管全力去查黑衣人的身份。”
顾明月遵从地领了命,从他床边站起来,环顾这间民家小屋,迟疑了半晌又说:“村里条件简陋,这么住下去恐怕对养伤没有好处,眼下你醒了,我去城里给你置办个行辕如何?”
她一向是周全细致的,他这次却没领情,无动于衷地摇摇头:“我觉得这里很好。”
顾明月没料到他这样的回答,怔了一怔,“你是碍于黑衣人的追踪才不想进城里的么?”
宇文晏凌面上一哂,笑容里带了些嘲弄:“我何须遮遮掩掩东躲西藏?及早让黑衣人找了来才好。”见她还欲追问,便干脆道,“我想留在这儿是单纯觉得这村子踏实舒坦罢了。”
顾明月只觉得哑口无言,画阁朱楼里长起来的王爷,素日吃穿用度样样都要究极,她能说出的他生活上的挑剔行径就有一大把,怎么如今一下子全放下了?
她张口想劝他,他已经云淡风轻地说起了别的:“切忌让梨婴和村民发现你们的踪迹。”
顾明月点点头,宇文晏凌冲她略一摆手,说:“去罢。”
他没有多余的话,一副要送客的态度,她也便不好追问,虽然心里对他的一系列反常有些忐忑不安,却也只能佯装平常,转身轻轻退了出去。
门外的几个人影一个眨眼就消失不见了,他重新躺下来,梨婴还在安睡,棉被里因为她的体温而更加温暖,他疲惫地闭上了眼。
他不习惯简陋,可当她说帮他去置办住处,他又较劲似的拒绝了。她的温柔永远与孤傲并存,再爱也不肯停留。从懵懂年少到如今,他等她等的累了,既然现下掉进了这样的境遇里,就暂且这样平安平凡地过着吧,他突然觉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