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他身边,轻声絮叨着说些琐事给他听,她说她学会了怎么把草药磨得细而均匀,挑什么样的木柴好点火,怎么卷棉被可以让他更暖和……
她身上穿着村妇给她送来的粗布麻衣,藏蓝的颜色,柔软的质地,柔声讲着农家的琐事,还真像个乡间俏丽的小娘子。他影影绰绰的一点浅笑映在嘴角,看她说到兴头上眼里闪烁的小小得意,像是学会了多么了不得的事情。她软糯的嗓音像是秋日里天边的云团,让他觉得心里温暖踏实。
他正专注地听,却没想她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嘴里嘟哝的越来越含糊,他以为她身上不舒服,着急得蹙着眉头看她,才发现她头一点一低,竟是马上就要睡着了。
就这么坐在床头说着话也会睡着吗?他哑然失笑,忙摇晃她胳膊:“喂,你别这样睡过去,没得一下子栽到我身上来,直接上床来睡。”
她困得迷迷瞪瞪,三天三夜没睡个囫囵觉,现在心安了,不知不觉累得像要昏过去。可是还有很多话想跟他说,想告诉他这几日里她掌握的新本领,谁知话到嘴边就变成了浆糊,怎么也没法把舌头捋顺了。听他说让她上床睡,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踢了鞋子就爬上床了,困得睁不开眼,脑子也完全不转了,可还是记得小心翼翼绕过了他受伤的身子。
无时无刻都留着神,惦记他,在意他,这样的心情在短短几天里就成了本能。
她缩在床的最里面,贴着墙边睡,小小的一团,生怕会挤着他。他平躺着,翻身有点困难,可是又很想看她,到底还是费了半天的力气翻过去面朝着她了。她很快就陷入熟睡,轻柔绵长的呼吸落进他耳朵里,像是一只乖巧的小兽。
村民做的麻衣领子高,村里人为了保暖,把领子做得能护住整个脖子。她一躺下,颌下的盘扣开了,领口微微敞着,露出了脖子上的一丝嫣红。
那是在碧山寺被刀尖落下的伤口,他眉头拧成一个结,回想起当时她突然冲到他面前替他挡刀,他提着剑愣在原地,心提到嗓子眼,活了这么大头一回在厮杀中感到害怕,如果对方真的要挥刀而下,他情愿刀刀都落在自己身上。
为什么会这样?他眼里的阴影深邃起来。她是他手里的人质,是他要拿来引慕风寻现身的棋子,是他弑母仇人的女儿!他这份紧张的心情逾越得过分。他爱顾明月爱了十年,却从没担心过她在外面会受伤。如今换成梨婴,他却时时都在担心,她那么纤细孱弱的人,来月事会痛,着凉会痛,喝酒都能喝得神志不清,还有胆子一身嫩肉来给他挡刀。
她的伤口细而长,结了深色的血痂,大概没处理过。他怕麻衣的领子粗糙蹭坏了她的伤口,便轻轻伸手去翻她的衣领,手指不经意地触到她细腻的肌肤,雪白的颈子肤若凝脂。
“安生睡罢。”他极轻地叮咛,掀过被子给她盖好。
他想试着挪动下床,腿却完全不能使力,肩上一扯就钻心的痛。正咬牙忍着,屋门吱呀一声轻轻地打开了,他一个眼风扫过去,顾明月带了几个云尉站在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