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婴将僧袍捧至胸前,人生第一次痛哭失声。满腹的酸楚不是为自己,却不知为了谁。她听到了自己不记得的过去,听到了一个没有遵守约定的父亲,还听到了一个为她而死的僧人。
她不懂为什么自己好像生来就注定会孤身一人。父亲留她独自迷失在京城,所幸碰到了慧安法师,她却又连累他因她而伤,因她而去。之后她一个人重新出现在京城的天安大道上,被人舍弃在那棵梨树之下昏迷不醒。她以为自己记忆中的七年足够压抑灰暗,却没曾想丢了记忆的那七年所发生的事情才是真正的哀凉难当。
她垂眼凝泪,怀中的僧袍沉重到让她抬不起头,恍惚间像是重新置身于喧嚣拥挤的京城,鼎沸的人声烘托着这个歌舞升平的繁华盛世,她却始终孑然一人,依然是个失去了一切的女孩。
没人说话,只有她啜泣的哭声,如此寂静的屋子让她害怕,她来不及擦泪,求救一般转过头去看宇文晏凌,却对上他一双红了的眼睛。
她霎着泪眼,不明所以,只知道下意识去握他的手。
他转过头来与她凝望,目光里是她从未见过的悲凉,他眼里蓄着泪,毫不迟疑地甩开了她。
她震惊地看他,他表情似笑似哭,哀凄的眉目让她心里大痛。
一滴清泪从他眼角滑落,他终于开了口:“梨婴,你知道你父亲把你放在西海宫外,去了何处吗?”
梨婴摇摇头,过去的她无从知晓,可现在的她知道,他因她而伤了心。
他勾起嘴角勉强一笑,眼里的泪滴落在他无瑕的白袍上,打湿了膝襕上绣的回云纹,他低头嗫嚅:
“他去西海宫里,杀了我的额娘。”
她像被重锤猛然击中,腰身一塌,差点跌出蒲团。他哀凄的神情像是把她推进了无底的深井,瞬间便周身寒凉。
他眼睫低垂,遮住了发红的眼眶。她想去抱他,身体却沉重得寸步难移。他一双眼眸悲凉幽深如寒潭,让她冷得发抖。
时空回转,七年前那个春天就在眼前。
隆化十一年春,先皇携珍皇妃行居于西海宫。
四月初七,申时三刻,珍皇妃于慈云殿遭歹人行刺,长剑忽现,珍皇妃倒于血泊,当即香消玉殒。先皇带人赶来,于殿外发现歹人踪迹,纵使锦衣卫层层包围,歹人依旧凭借超群功力趁乱而逃。
珍皇妃薨,先皇于慈云殿怀抱其恸哭,下旨倾遍大楚捉拿贼人。
之后三年,先皇龙体欠安,始终缠绵病榻,直至四年前崩于长乐宫。
先帝龙体抱恙期间,宫中对珍皇妃一事的侦查一直受到不明阻挠,大理寺少卿缢于府中,原因不明。此事就此搁浅三年。
玄止皇帝继位登基,第一件事便是复查珍皇妃遇刺之案,却发现当年大理寺档案竟已被全部销毁,此案至今悬而未决。
一切真相都随珍皇妃的仙逝而消隐于世,只留下行刺之人姓名,为慕风寻。
在宇文晏凌封王至今的四年时间里,晏凌王府秘密撒出了四百死士,于大楚各处查探慕风寻,最终于去年确定其人,并锁定其踪迹。
而现在,慕风寻的女儿,就坐在他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