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晏凌下了车往山脚走去,梨婴二人正背对着他,不知刘兔儿说了什么,把梨婴逗得捂着嘴笑,纤细的肩膀颤着,背影里透着少女的轻快。他走得很近了,她们俩才听着脚步声,回头一看是他,忙福下身子行礼。
宇文晏凌摆摆手,示意二人起来,梨婴脸上的笑意还未全消,柔艳的红唇衬着细细的糯米银牙,正仰脸盯着他看。他朝她报以一笑:“劳烦姑娘一早采的晨露,沏出了一壶甘醇鲜爽的碧螺春。”
梨婴听了,朝他欠欠身子:“还要多谢公子昨晚的悉心照料。”
风一吹,把梨婴的百合裙吹得裙角飞扬,他才发现她裙摆湿了一个边儿,想是山上露水重,又刚下过雨,把裙摆打湿了。这清凉的天气穿着带潮的衣服怕是会受风寒,他转过头嘱咐刘兔儿:“一会儿回车里给你家小姐换身衣服吧,别着了凉。”又想起晚上要去王府的事,便补了一句:“换身好出门的。”
他所谓好出门的衣服就是包得严实些利落些,要是晚上去了王府里那个好色之徒真要近身,虽然有他护着,可也不至于行动间被衣服拖累了。
梨婴当然不知道这些,只睁大眼睛看他,眸子里亮闪闪的:“因为我们要进城玩玩是吗?”
宇文晏凌一怔,倏然想起昨夜里他对她说过的话,心下有些愧疚,只好说:“今天怕是不行,有些事情要料理,明天一定去,明天就得闲了。”
她似乎有些失望,然后转瞬又恢复了如常的神情,点点头温婉一笑:“晏凌公子公事要紧,您且去忙吧!”
一个白天,宇文晏凌都忙着在城里跟人谈事情,世人皆知九皇子是个闲王,不理朝政,然而他又是京城里最骄矜贵气的人,皇上有难定夺的朝堂之事也第一个叫他参谋。因此他走在哪里都有人前呼后拥,转运使、巡抚、州判,只要身份够格的都来带话说订好了席面,千万请王爷赏光。他心里厌烦却也没法,毕竟这次出行身上还有他皇兄的嘱托,万里迢迢北上一次,能办的自然要周全办好。
随行的侍卫都得了恩准,赶路赶了一整天,这会儿得闲了可以进城去随意消遣。然而梨婴二人却不行,仍是只能在马车周边活动,由孟良牢牢地守着。
其实宇文晏凌撒下的眼线遍布大楚国大江南北,这位年轻的王爷看着温文尔雅,实则手段颇高行事狠辣,底下的几百番子都忠心耿耿,赤胆相待。即便是梨婴一个人满天津的转悠,也能保她毫无闪失。然而宇文晏凌经不起得而复失的打击了,上次丢了慕风寻的下落已经让他身心交瘁,这次无论如何都要防意如城,不能在梨婴身上冒险。
刘兔儿看看不远处克忠职守的孟良,转身在梨婴耳畔低声嘀咕:“小姐,这晏凌王爷是不是对咱看得太严了点儿?那孟良眼珠子转都不转地盯着这边看,我怎么浑身起栗呐。”
梨婴正沿着山路摘花,手里拿着个小小的锦囊,想着回头可以做花囊,系在帐上,晚上睡觉一动就有香气。听了刘兔儿的话,不以为然地笑笑说:“再怎么也不像在香兰楼似的,记忆中没有一天自在的日子。”
刘兔儿歪着头打量她家小姐,心里有些同情她,七岁之前全忘了,七岁以后关在香兰楼里长大,记忆里能有一天好日子吗。也难怪这次上路以来,看见什么都稀奇新鲜,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多,过去她还从来不知道她家小姐那么爱笑的呢。
一转眼就日暮了,太阳澄红澄红的,照的晚霞娇艳一片,给整个地面铺上薄翼般的金辉。梨婴摘花摘得太多,锦囊里放不下了,便全捧在手里,心满意足地直起腰来,正看到宇文晏凌从远处走来,穿着件玉色西番花暗纹地绢衫,干干净净的风度,不像个王爷,像个读书人。
这也是为什么她始终叫他公子,不叫他王爷。她在香兰楼见过许多高官权贵,都有些油头滑脑,没有一个像宇文晏凌这般,文雅气质与高贵持重并存。初初相见,他恍如谪仙,音律茶禅、书画丹青无一不通,好像随时都会归隐于松山兰谷。她便一直公子公子的叫他,没改过口。好在他也从不介意,也许是叫他王爷的人太多了,少她一个不少吧。
宇文晏凌从远处就看见梨婴一个人站着,落日余晖从她背后照过来,脸孔背着光,身形轮廓有种娇脆的美。他知道她一天没能离开原地,想起白天她问去城里玩的样子,不知为何心里一直挂念,谈完了事情急匆匆便赶了回来。她捧了满手的花远远地冲他笑,笑靥也像花一样,他突然觉得跟她亲近起来,像是老朋友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