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殿内高大轩敞,一会儿功夫身上就生了阴阴凉意,比起刚才在路上又累又热的要舒服多了。这时殿门“吱”的一声儿响,和露扶着雪诺从外面进来。当雪诺一出现在殿内的时候,乌喇那拉氏和李氏都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她们谁也没有想到原来雪诺已经有了身孕,而且看这大腹便便的样子腹中之胎显然已经成形。乌喇那拉氏和李氏都是曾经为四阿哥生育过的人,此时再看雪诺的样子,心里的滋味都不怎么好受。李氏更是目光中便带出了怎么也掩饰不住的忌妒。乌喇那拉氏倒立刻站起身来,同时便是做作出来的喜上眉梢,上来便要扶雪诺,一边又打量着雪诺的气色道,“我今儿原本是误打误撞地想来瞧一瞧妹妹,不想竟有这样的喜事。看着妹妹气色还不错,不必行礼了,快坐下我们好好说话。”说着便要扶着雪诺去坐那圆桌边的凳子。
不料和露眼疾手快,早命人搬了一把极稳当的椅子来放下,笑道,“不敢劳动福晋”,说着亲手扶了雪诺在椅子上坐下。这个时候保得雪诺的安全是她最重要的事,绝对不敢有半分大意。等都坐下了,又吩咐丫头们上茶的上茶,拿水果点心的拿水果点心,殿里一时就热闹起来。
乌喇那拉氏坐下了只管问雪诺缺什么少什么,又是夜里歇得好不好什么的,雪诺都一一作答。尽管她也不知道乌喇那拉氏此行来意何在,但是既然态度如此友好,自己便也不能过于倨傲。倒是坐在一边的李氏看乌喇那拉氏总不进入正题心急起来。瞅着个机会便插了进来向雪诺笑道,“侧福晋既是如此,想必是身子不大方便,怕是一时不便迁回府去。只是王爷毕竟宫里事多,府里也事情不少,只怕天天往这园子里来住实在是太劳累了,不知侧福晋是不是应该劝一劝咱们爷,回府里去住才是正经。”
李氏说的话太直白,不过倒把乌喇那拉氏的来意给一语道破了。所以乌喇那拉氏并没有拉阻她,假意又饮了一盏酸梅汤,只听雪诺要怎么做答。雪诺听了李氏的话却半晌没说话,乌喇那拉氏和李氏看她神情淡淡的倒不知是什么意思了。雪诺良久才瞧着李氏道,“姐姐这玩笑妹妹实在是承受不起。王爷并没有住在这园子里,连我也许久没有见面了。”
乌喇那拉氏和李氏没想到她如此明白地否定了,乌喇那拉氏这时面上渐渐地有些阴沉下来。心里暗想,若说四阿哥不在这园子里住,那真是明明白白地说谎了。四阿哥已经数月不曾回府里去住,若不是在园子里又能上哪儿去?李氏也没想到雪诺会这么说,当下便急道,“如今侧福晋正得宠,我自然不敢说侧福晋有意搪塞福晋与我,但是侧福晋也不妨替福晋和府里的人想一想。难道咱们爷竟是侧福晋一个人的么?就这么把着不肯放手不成?这不是把福晋和我们都要有意作践了去么?”
李氏的话说得犀利,乌喇那拉氏心里叫好,表面上却喝了一声儿,“还不住口?越说越不像话了。”一边说一边却注意着雪诺的神色。
雪诺也不料李氏竟然如此有意抵毁,气得颜色雪白便呼地站起身来,“姐姐这说的是什么话?什么你的我的?王爷他就是王爷,雪诺从来没想过要把他据为己有,也不屑于如此。姐姐们若是有这个想头儿的,尽管自己去争宠好了,只是不要把我也拉进来。我倒是想清清静静就一个人住在这园子里,倒从来没有想过姐姐们今天会过来问出这样儿的不是来。说出来凭你们信不信,王爷没来过就是没来过,如今就是来了,我也不见。”雪诺说完了站立不住又坐回了椅子里。
乌喇那拉氏看雪诺气得这样,心里倒犹豫起来,不管怎么说雪诺在四阿哥心里的份量她是清楚的,若要真的有个好歹只怕她也脱不了干系。再说依着雪诺的脾气,既是说出这样的话来真有可能就把四阿哥拒之门外,那目的已达到,剩下的还是做做面子功夫比较要紧。
于是乌喇那拉氏先站起身来冷了脸向李氏道,“这府里的规矩想必你是最清楚的,如今怎么竟连上下尊卑也不懂了?不但这个不懂,连这样没有廉耻的话也说得出来,真是让我寒心。倒是我失了教导之责了,也不用侧福晋说话,等回了府里我自然会代她教训你。还不快走。”说着便命李氏出去。
待李氏出去了,乌喇那拉氏又向雪诺道,“年氏妹妹你也别生这么大气,李氏就是这样心直口快的人。若是她冒范了,我先代她赔个不是,妹妹有身子的人,大可不必如此生气。我们也不在此打扰了。”说罢便也出了殿门去了。唯留下雪诺一个人生着这莫名其妙的气。
和露等人看乌喇那拉氏和李氏去了便进来服侍,乍见雪诺气得变颜变色的,倒被她吓得不轻。和露一边吩咐小丫头赶紧去请谢嬷嬷,一边劝雪诺道,“主子都是快要足月临产的人了,还生这么大的气实在不宜。王爷再三吩咐奴婢等好好服侍主子,若是主子要有个闪失,可叫奴婢等人怎么和王爷交待呢?”
忽然听和露提起四阿哥来,雪诺心里一动盯了她一眼问道,“王爷是什么时候吩咐的?你什么时候见过王爷不成?”和露倒被她盯得心里直打战栗,掩饰着道,“瞧主子说的,王爷不是一直都惦着主子时常派人来赏东西传话么?”
雪诺没再往下追问,当日并未用晚饭便早早歇了。
夜色深了的时候,四阿哥的一乘木质明轿停在了前湖岸边。月色之下他极其疲惫地下了轿慢步向院子内走来。刚穿过一重大殿便遇上了从里面迎出来的和露。和露福了一福道,“奴婢特别在这儿候着王爷呢。”四阿哥瞧了瞧,只有和露一个人,有些不解地问道,“有什么事么?她睡了么?”
和露自然知道这个“她”便指的是雪诺,回道,“侧福晋今日生了气,连晚饭也未用,已经睡了。”四阿哥猛然听雪诺生了气立刻便声音一提急问道,“和谁生气?”和露听他声音一高,便知是心急了,忙劝道,“王爷先别急,听奴婢慢慢说。”说着便把今日下午乌喇那拉和李氏过来园子里探望雪诺的事细细说了一回。
四阿哥听罢了忽然伸手来抚了抚自己额头悔道,“这都是我的不是了,倒让她担着。我去看看吧。”说着便要进去。
和露知道雪诺的脾气,下午已经生了那么大的气,这时候再见了四阿哥又正在气头儿上,说不好两个人便又要一场气好斗的。况且雪诺已经说了四阿哥若是真的来了,也绝不会见面,若真是这样还是让四阿哥没有面子。想到这儿忙赶上来劝道,“王爷还是先别去了。”
四阿哥停下脚步回头来瞧着和露。她说的什么意思他想了想也就明白了,但是稍一沉吟还是继续向里面走去,只吩咐道,“你不用跟着了。”
胤禛进了殿内便放轻了脚步,不知怎么心里竟有些紧张,他已经多久没有过这样害怕的感觉了?可是怕什么呢?这本是他住的地方,现在屋子里住的又是他心里最看重的人。
轻手轻脚挑开帘子进了寝室内,先是站定了仔细打量,果然屋子里没有人,想是雪诺已经在暖阁里睡熟了。就好像自己倒是意外的闯入者一样,胤禛轻手轻脚向暖阁走去,在那隔扇外面更是紧张得都要听得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但是终于还是再一次伸手挑开那帘子走进了暖阁。轻轻走到床边,仔细谛听,好像能听得到雪诺悠长而均匀的呼吸声,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再一次将床上的帐幔掀开,果然便看到雪诺正睡在床上。
不知是因为热,还是因为仍在生气,一张脸粉红如春醉的海棠一般。胤禛再看看那薄薄的被子下面清晰的隆起的肚子,很仔细地看了很久,终于还是轻轻叹息了一声唇边微微地露出了笑意。再看看雪诺的脸颊,最终还是极力克制住了想伸手去抚摸的念头,有些依依不舍地将帐幔重又放了下来。
四阿哥轻轻退出来的时候和露依然带着丫头在外面候着,和露知道雪诺睡觉极轻,怕惊醒了她,轻声问四阿哥,“主子今儿歇在哪里?”四阿哥慢慢踱出了殿去才吩咐道,“还歇在前面殿里吧。”便自顾自地往前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