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太阳,再明媚也不会如同夏日般炽烈。风乍起,摇了落叶满地,一地的枯黄在阳光下却闪烁如金。柳夭立于凋敝的海棠树下,看着已是老态龙钟的鹿蜀在吃一盆青叶。难得它还能吃得这么香,这都是内务府专人给它准备的饲料。唇边是止不住的笑,时不时还会伸手在鹿蜀背上轻抚。这么安静的午后,带着一点点说不出的忧伤,只是为了享受这种感觉,心里又有一种久违的轻松。
“主子……”忽听站在身边的礼易轻轻唤了一声儿。抬头一瞧,礼易眼睛盯着宫门处,遁她目光所指,宫门开处进来一个穿着亲王补服的人,竟是好久不见的允祥。大概就是因为好久不见吧,蓦然觉得一种年华老去的感觉,他好瘦啊。更奇怪的是,究竟为什么来永寿宫?不用说出入宫禁,尤其是后宫,自然是有雍正的旨意,但是雍正究竟为什么又命允祥到永寿宫来见面呢?
迎着正午的阳光,虽不温暖和煦却有些刺目,允祥忍不住锁了眉头。一眼就看到了枯败的海棠下那个着了湖蓝色缎面披风的人。顿足一刻还是走上来,不知目中是在躲阳光,还是在躲那个人的影子。连鹿蜀好像也认出了允祥,待他走近了便不肯再埋头苦吃盆中青叶,好奇地瞧着允祥,好像也在猜测他的来意。忽然蹒跚数步挨近了,便用嘴来拱允祥。允祥心里有些苍凉,这样的情景好像发生过,就在他记忆里,只是清清楚楚的那人不是眼前人了。心境也完全地不同,好比蓄势待发的极盛时已急转直下到了薄暮苍苍中的日落西山。
“鹿蜀”柳夭皱眉笑着轻轻唤了一声,眼看着那狍子不肯离开允祥,几乎就要把他的亲王补服咬破了。那狍子果然听到呼声转头瞧了瞧柳夭,便回头又去埋头吃青叶了。柳夭向着允祥福了一福,“十三爷是来见皇上的么?”
曾经的绚丽归之于来淡,曾经的过往已逝去如烟。相见还能平静,这样的机缘也实属难得。允祥也淡淡回道,“是。”别无多余一句。尽管心里已是几番起伏,面上却并不作色。
“皇上在西梢间,十三爷请。”柳夭还是笑得浅浅淡淡。允祥略一躬身没再说什么,提步便向月台上的正殿走去。心里记起一句词来,“罗带同心结未成,江头潮已平。”曾经是君泪盈、妾泪盈,终究还是过去了。
走到月台之下,不知为什么却驻了足。犹豫一刻终于转过身来,柳夭还站在树下,他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她还在看着鹿蜀吃青叶,这一幕从此便深深映入他心里。也许是没有察觉,也许是并不上心,他望着她的背影那么久,她竟然不肯回顾。她以为他已经去了吧?允祥心里一叹,便要转身上月台。
转身一瞬无意再一瞥,忽然便看到柳夭竟也转过身子来,两个人目光相触。看到允祥还立于月台之下,柳夭倒并未惊讶,只是仍然面上淡然一笑。风过疏竹,风去竹也并不留声。允祥也报之于一笑,两个人各自又转回身来。
西次间里陈设的都是原来雪诺书房里的物什。当允祥进来的时候,雍正正坐在案边的椅子里抚着额头不知道在沉思什么。站起身来,皇帝的样子有些慵懒,但相比之下倒明显比允祥气色好些,更有精神。
“皇上”允祥便要施礼。雍正已扶住了他,“朕听说你腿疾又犯了,这儿没别人,不必讲这些规矩了。”说着示意允祥坐下,不许他谢恩。看着他坐了,雍正从案上拈了一份折子递给他,“今儿早上接到岳钟琪的八百里加急,你瞧瞧。”允祥打开折子的档儿,皇帝不自觉地又开始在殿内踱步,显得有些急躁,不像刚才那么平和了。
允祥一目十行地先浏览一遍,心里已是大惊,然后再细读,更觉触目惊心。恍惚明白刚才雍正那沉思的样子想必已经是暴怒过了,只是又极力克制罢了。这是他的四哥啊,他怎么会不了解他的脾气?
岳钟琪的折子里写了一件天大的奇事。一个乡野冬烘夫子竟然敢赴西安公然策反川陕总督。而这个叫张倬的冬烘夫子竟把雍正骂了个狗血淋头,一一罗列他靠道听途说得来的皇帝罪状,说他阴谋篡位、谋父逼母、弑兄屠弟、贪色好淫、酗酒嗜杀、诛灭忠臣、好谀任佞……
允祥看得已经是面色煞白,心里又气又痛。这些罪名,说的都是他的四哥啊。他那孤傲的四哥如何能受得了这样的污浊言语?允祥慢慢站起身,手里还捧着这折子,看着雍正沉默不语,颤声儿叫道,“四哥……”
雍正蓦然驻足,转回身目光扫来,神色冰冷。“去查,查个明明白白,朕不信岳钟琪不是忠臣。深宫中的事,乡野村夫如何能知道?还形容得那般绘声绘色?一定有人暗布流言,这是何居心?查出来朕一定将他碎尸万断,诛灭九族。”雍正已然是暴怒了。
“皇上,”允祥现在担心和心痛的倒不是这件事本身,而是怒不可遏的雍正。“岳钟琪本就谨慎小心,胆子小得很,皇上信他不疑不假,只是还该在这个时候格外加以辞色,再多加抚慰。”允祥在冷静中看出了根本。“川陕乃西北重地,连着漠西蒙古和云贵湖广,千万乱不得啊。”
允祥的话不多,但是句句切中要害,果然雍正已渐渐安静下来。这个川陕总督的要职历来就是满缺。岳钟琪在这个任上本就已遭人妒恨,甚至有人还曾经挑拨过岳钟琪和允祥的关系,为此雍正就曾大怒过。皇帝自己也是顶着莫大的压力,君前密参岳钟琪的谤书更是时时有之,雍正都弃之不顾。这些都是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岳钟琪资历难得,又屡有奇功,是个难得的人选?知人善用不易啊。岂能为了这么一个小人就被搅乱了全局?
雍正背着手又踱了几步道,“好,朕就命岳钟琪自己去查实此事,不再另派他人,让朝廷上下都看看朕是如何用人不疑,就让岳钟琪放开胆子去彻查。”
夜凉如水,转身朦胧之际下意识地探手过去,触到一片冰冷肌肤,原来胤禛的肩及臂处全裸露在被子外面。夭夭忍着困意努力扯了被子帮他掖好,身子贴上来从身后紧紧抱了他,他身上好冷。胤禛一动不动,任凭她做了这些。夜深露重,听不到外面有一点声音,夭夭又朦胧睡去。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在睡意沉沉中被弄醒,胤禛已经转身过来,将臂伸过她颈下重新把她抱入怀中。继续装睡,能感受到他已是毫无睡意,还有满腹心事的样子。过了一刻,他开始轻轻抚弄她,甚至欠身起来在黑暗中看着她的面颊。隔了一会儿又以极轻极缠绵的方式用唇吻上她的面颊、耳际和颈上,似乎还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什么。夭夭满心里欢喜地享受这种被人宠爱的方式。这个人不是什么大清的天子,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是她的胤禛。
过了好一刻,胤禛慢慢脱出自己的身子,转身帮夭夭把被子掖好,自己掀了帐子下床去了。听到他着衣的声音,听到他步子沉沉向外面走去,听到寂静的夜里殿门“吱呀”一声儿打开了,再然后便什么也听不到了。黑暗里,夭夭睁开眼睛,已经全无睡意。
不知道究竟是该继续睡下去,还是该起来。其实下午在西梢间里的暴怒声音她全都听到了。不用问也知道是什么事,又是岳钟琪又是张倬的,这个张倬不就是张熙的化名嘛。以他的心高气傲如何能受得了别人这样污他清名?更何况他一向那么自信,绝没想到乡野坊间还对他有这样的流言蜚语。
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干脆也起身着衣。出了东次间,忽然看到值夜的诗云,轻轻问道,“皇上呢?”诗云向半掩着的殿门外一指,“万岁爷刚刚出去了,叫别惊醒了主子,说只出去走走马上就回来,不让人跟着。”
柳夭随手将背后的一瀑头发都拢到胸前,一边吩咐诗云,“去给皇上拿件衣裳来。”诗云应着去了,索性拿了件茶青色缎面的银鼠披风来。柳夭接了衣裳开门出去,一眼便看到雍正正立于海棠树下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她背后的诗云才发现柳夭也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杏色夹衣,想唤一声儿又怕惊了圣驾,再看外面情景又极识趣地掩了门,到底还是没有出去。
忽然觉得身后有人,将一件披风披在他身上,浸着身子的寒气被挡住了。夭夭已经绕至他身前,一边帮他系颈上带子,一边柔声笑道,“醒来忽然不见了你,吓我一跳呢。”
胤禛也笑道,“是我不好,怕扰了你,你偏又起来做什么?”
想必他还是想一个人单独待一会儿,所以夭夭并不回答他什么,只笑道,“别待久了,外面冷,我进去煮酒烹茶候着你。”说罢转身便要去。谁都有想独处的时候,她非常能理解。他不是一个普通男子,他是她的胤禛,那么多事都经历过了,难道过不了眼前这一关么?她是很信任他的。
“夭夭……”胤禛在她身后一唤,随即已经伸手过来拉了她。“别走……怎么这么冷?”他飞快地将她拖入怀中,用身上的披风将她裹紧了,夭夭也同时伸臂搂住他的腰。两个人都紧紧抱了对方不再说话。他的感觉已经不同于和她初时表明心际的时候。慢慢地发现,竟是他在依赖她。他心里可以完全地肯定,怀里这个女子是他的挚爱,也是挚爱他的。在她面前他可以放任自己,可以最安心,最轻松,因为她可以包容他,可以抚慰他,他享受这种感觉。真不敢相信若是没有她,那他还是皇帝还是大清的天子,但是胤禛没有了。只是有时候他心里也会略有感伤,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他还有力保护她此后漫长的一生么?他困惑了,甚至是有时候会有些恐惧,为了她而恐惧。
“夭夭,什么样的皇帝是好皇帝?”将下颌贴上她发顶。
“你就是好皇帝。”夭夭想也未想地在他怀里答道。
“你说隋炀帝是好皇帝?”他还是心里有不平。
“我没说过。我只说过他是雄才大略之主。”夭夭反驳。“从西周封建到秦灭六国,古往今来有几个人是真正改变过历史的?祖龙自然算是了,无人能及。我只是觉得至少杨广也是个胸有大志的人,曾经慨然慕秦皇、汉武之事,不过终究还是善始不能善终又不能把持自己。作为后人,我真是为他惋惜。”
“在你心里我是什么样的皇帝?”胤禛忽然问道。
夭夭沉默了,这样的问题太难回答了,她有什么资格来评论他?何况了解得越多越觉得不能一言以蔽之。一默之后道,“何必说呢?为什么总要下结论?都在我心里不好吗?”
胤禛极温柔地低头吻了吻她,又问道,“我想知道,我想看清楚你的心。全都交给我,好么?”
夭夭仰面而视,静静地望着他的眼睛。其实在她眼里,他才是世上最英俊的男子,别人哪儿能及上他万一?在她眼里他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可爱至极。因为深深相爱吧?所以才会觉得他可爱,觉得看到时心里无一处不心痛。“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天子,我只知道你是古往今来最敢做事的皇帝。虽无开疆拓土之功,但是创了守成中兴之基。创业容易守业难,若是没有你这样的皇帝,大清社稷安危又不知有几何。诸多繁复琐碎别人不知,其实你心里样样牵挂……”说着她抬手来抚了抚他的面颊,满是心痛,“瞧你,就这么宵衣旰食、夙夜忧劳,人都瘦了。”
胤禛听得心里澎湃起伏,好像满腹的委屈都得到了渲泻处。猛然握了她尚抚在他面颊上轻轻游弋的那只手,唤了一声“夭夭……”低头便吻了下来。
缠绵许久,两个人都觉得有些累了。却又不舍得这一刻月明星稀和如此心意相贴的时刻。胤禛忽然道,“朕要让天下人都如同你一样明白朕的苦心,朕要亲自将这个张倬安到朕身上的污名一一洗得干干净净。”
夭夭心里一沉,她马上就明白他要做什么了。其实心里觉得,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何必和一个跳梁小丑如此计较呢。再想想《大义觉迷录》的下场,更觉得不值。但是看胤禛目中灼灼的样子,不忍再伤他的心。也罢了,是黑是白是清是浊后世的人自然看得清楚,就让他放纵一回吧。此一刻的他真的需要为后世人的心情负责吗?安然回道,“好,只要你想做,就去做。”
胤禛又抱了她,终于长长一喟道,“我要你永远在我身边。”
春风如醉,掺着这西府海棠的奇香更让人不能不醉。暖风吹得夭夭身上的轻薄春衫随风起伏,她几乎是近于痴迷地仰面瞧着一树花开。风中时不时会有粉白的花瓣飘落,好像落雪一般。记得纳兰词里咏海棠比美人,说是“晓露冷匀新茜靥,春烟晴晕淡胭脂。”真是把海棠风韵写尽了。这是雍正七年的春末,她第一次亲眼目睹了永寿宫海棠如何地从严冬里的枯枝败落到了暖春时的花事繁华,觉得这样一幅情景,永生永世也难以忘记。
“这么出神么?朕都进来了也不知道?”身后传来胤禛的声音。遁声回头望去,笑靥也如春风。绉绣牡丹的水绿色罗衣在艳极的海棠花下倒显得格外清新雅致、不染尘俗。夭夭没说话,他已走到近前,和她一同观赏海棠。他自忖着刚才看到的那样一幅情景倒好像是在哪里见过的仕女图似的,只是毕竟又不像是画上那么刻板而不得亲近。立于夭夭身后柔声低语,“等闲了朕便命人将你立于海棠树下的情景都画出来,好天天瞧着。”
夭夭回眸一笑,“画这个做什么?这不是多此一举么?难不成你要等着哪天找不到我了再拿出来瞧一眼?”
胤禛走上一步,夭夭转身又仰面看花,很自然地便身子向后依进他怀里。他伸臂托了她的腰,又柔声笑道,“不许你再说这样的话,你还想去哪里?再说看我饶不饶你。”
夭夭猛然返身,笑道,“要是你找不到我了,就还来这海棠树下,必定是能见到的。”
胤禛圈了她的腰,正色道,“天气和暖了,还回园子里去吧。园子里水土好,你可去的地方也多些,不必像这样只圈在永寿宫里,我瞧着你倒好像最近气色不大好呢。”
夭夭用手指描画着他衣上花纹,并不瞧他,听他这么说,反驳道,“哪里气色不好?我倒觉得还长胖了些呢。”
胤禛低下头来,用极低的声音问道,“怎么还不见动静?朕还等着你诞育皇子呢。”
夭夭渐渐胀红了脸,没说话,却把头埋入他怀中,心跳如鼓。
“主子……主子……不好了。”慌慌张张的春秋忽然从后院跑来,她知道柳夭正在海棠树下,但是不知道皇帝也回永寿宫了。蓦然看到这样情景,先是一吓,后又面红耳赤,立刻背转身去,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柳夭也早就吓得从雍正怀里挣脱出来,雍正蹙了蹙眉,没说话。柳夭有些不太自然地问道,“怎么了?什么事失惊打怪的?”
春秋这才想起来自己的来意,慢慢又转过身来,“主子,鹿蜀……”
柳夭面上笑容尽失,“去瞧瞧。”说着回身又看看雍正。于是一行人一起往后院里去了。不知怎么,雍正心里蓦地有些沉沉的。
鹿蜀早就老了,去年冬天起就一直时断时续地或是不肯进食或是常常地日夜嘶鸣。能挺过一冬,到了春暖花开,原本以为它必是要渐渐好转了。谁知道这些日子来竟又渐渐地绝了饮食,已是骨瘦如柴一般。更让人不解的是日夜鸣叫地连嗓子都哑了却还不肯住口,眼睛里还常常流泪。许是因为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了吧?
柳夭一眼看到后院里的一片阳光之下,毛色干枯又身上已经瘦得皮包骨头的鹿蜀瘫卧于地,已经是不能行动了。看到柳夭它又直了脖子用尽力气地幽幽嘶鸣起来,刚开始声音还有些力气,到最后几乎就是叫一声便要狠狠地喘一阵。看得柳夭心里巨痛无比。慢慢走上来,俯下身子,伸手来抚弄它。鹿蜀伸长脖子来拱她,目中满是泪水。经不起轻轻一摇,大颗大颗的眼泪便如同连成线的珠子似地落下来。一声一声地叫着就好像在和柳夭说什么,目中凄凄竟像是放心不下她。柳夭也悲从中来,伸臂便揽了它的颈,早已泣不成声。她已无能为力,也明白了是鹿蜀即将死去,但就是这种感觉让她觉得最无奈也最不堪承受。
终于,鹿蜀的喘息越来越费力气,一双眼睛也半开半合。慢慢地将眼睛闭上,沉沉地向下坠去,呼吸也完全终止了。柳夭更是哭得声断气噎。用尽力气抱着沉重的鹿蜀的头颈就是不松手。
眼看着这一幕,春秋心里忽生不祥之感。雍正心里也觉得有些阴郁,怕柳夭过于伤心,走上来想扶她起来。柳夭抱着鹿蜀就是不肯松手,无耐之下他只好也俯身下来,搂了她,任她啼泪横流。过了好半天,柳夭才慢慢松手,他将她横抱起来,她几乎哭昏在他怀里。胤禛一语不发地抱着她回前院,上月台,进正殿,转入东次间的寝殿里。
抱着夭夭哄了好半天,慢慢地才止了泪,看她面上已经是涕泪重重,柔声劝道,“你这么哭可怎么好呢?我心里岂不担心?既是鹿蜀,那便是上古神兽,就算是来历劫的总也有回去的时候,你不为它高兴么?反倒还哭?它可为你伤不伤心呢?鹿蜀去时都不放心你,你好好儿的,它也放心不是?”
这话说的连他自己心里都暗自发笑,无奈之下连哄孩子的招术都拿出来了,总算是哄得柳夭不哭了,有些倦了似地倚在他怀里,忽然道,“我就是觉得心里说不出来的难过。”
胤禛抱了她没说话,他又何尝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