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光阴流转,这已经是白月光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十六个年头。
某日,王府内。
亭台水榭玲珑精巧,别院小居清雅幽静,其间,佳木葱茏,花香怡人,更有蝶舞蜂鸣,竟有一派春意,完全无法让人相信此时已经是深秋。
而在它的最深处,有一处不起眼的偏僻院落,名为清风园。
这天,清风园内,两名少年正相对而坐。
“如此良辰美景,你却闷在这儿看书,真是虚度光阴,浪费大好年华。”
“能正常说话么,卓千君?”
“……月光老弟,你真的是招人嫌啊!我好心好意来看你个落魄的家伙,还被你讥讽,啧啧啧,我看你哟,前途堪忧。”
“废话真多,可不是我求你来的,我看书正到了兴头上,才懒得搭理你。”
……
这便是白月光和他唯一一个朋友,卓千君的日常交谈。
其实他已经是两世为人,心智要比同龄人成熟得多,跟其他豪门子弟自然是话不投机。
而卓千君是不同的,并不是这厮有什么特别之处,当然,如果厚脸皮能算作特长的话,则另当别论。
要说最有力的证据,便数两年前他们初次见面时,年长两岁的卓千君误把他当作了从家里私逃出来,女扮男装的娇小姐,直接挑了下巴出言调戏!直到一把摸上白月光的胸口,如此尴尬境地,居然面不红心不跳的蹦出一句“哟,哪儿来的漂亮小哥,给大爷笑一个?”
之后,白月光自然是赏了他一顿拳脚。他原本只是偷偷出来,打算在街边地摊上淘几本奇书来看,没想到竟然被男人给调戏!还袭了胸!一腔怒火难平,当下痛殴了一顿,还报了名号,打算吓唬吓唬这轻浮浪荡少年。
不料,只隔了几日,卓千君便再次站在了白月光面前!
原来他也是个纨绔子,家世同样不俗,其父便是西州府大都督卓百里,再一打听,竟然正是白月光两岁那年曾经尿了一身的那位倒霉都督!
其时,卓百里刚来西州府赴任,风尘仆仆拖家带口,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就先上王府拜会,却淋了一身童子尿,自然是难堪,后来便极少再去白王府。
现在想来,真是上有父辱,下有皮肉苦,卓千君却似全然不介意,常常死乞白赖的来府里拉他出去找乐子。
白月光活了两世,还真的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即便像现在冷言冷语相待,这家伙下一刻就会嬉皮笑脸的贴上来,莫非是究极受虐狂?他不怀好意的想着。
果然,相貌堂堂却满脸贱笑的卓千君又说话了:“哎,不扯皮了,我今天来就是有件事情想向你求证!”
白月光舔了下食指,翻开书的后一页。
见他这副爱答不理的摸样,卓千君也不生气,又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接着说:“你小子艳福不浅啊,现在跟我装糊涂?”
“既然你这么清楚,还来找我干嘛。”
被这么一噎,卓千君有些尴尬,打了个哈哈,便神色一正,认真的说:“这传的满城风雨的,我就是来问问你是真是假!”
见他这副严肃的样子,白月光心里小吃了一惊,要知道,作为西州城里知名的“卓越(月)奇葩二人组”,由于他们出身都不凡,见识当然都不少,能让卓千君这么感兴趣的事情,实在不多。但有一点他可能没料到,他口中人尽皆知的那件事,作为当事人的白月光还真的不知情。
毕竟事关自己,白月光来了兴趣,他想问问是什么事,可一想到卓千君那故弄玄虚的行事风格,直接发问肯定不妥,须得套套对方的话。
于是他故意冷哼一声,不屑的撇了撇嘴,说:“怎么,你羡慕了?”
果然,对方立刻上了钩,拍着桌子就跳起来嚷嚷:“当然!不光是我,试问这天下间哪个男人不羡慕!?那可是老皇帝的掌上明珠!”
“谁不知道,当今圣上膝下数子,直到五十多岁才得了这么个宝贝女儿,这些年来对她更是千宠百爱,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何况,她的母妃是我帝国第一美人柳卿卿,传言那小公主更是承继了她母亲的全部美貌,如今豆蔻年华便已经是美的一塌糊涂!”
“我还听说,这两年来西方妖族和各诸番邦都频频去求亲,这不,前几天还有个雪原小部落的长子想要高攀,惹得老皇帝不悦,直接给人抬着丢出了皇宫!哎!你说说,到头来怎么就便宜了你小子!?”
听到这儿,白月光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他心里当然也很震动,因为这可是直接关系到他今世一生幸福的大事!他面上若无其事,心里何止波涛翻涌!?
他虽然很少出门,可毕竟两世为人,又加之博览群书,对当今世界局势颇有一番了解,稍稍一想,便觉得这传言竟然十分的可信!
近些年来,西方妖族与帝国在边界上的摩擦越来越多,若是公主嫁过去,虽然能平复些事态,却会落个姌和的骂名,我们的皇帝陛下雄心壮志,自然是不肯的。
而那些番邦部落,也都是借着和亲的名头,来缓和帝国施予的威压,图谋利益,皇帝又怎么舍得自己的宝贝女儿去受这些苦?
思来想去,倒真的只有与帝国内部权贵结亲为上策,一来人选放心的多,二来加强皇室对贵族的控制。而当今帝国内,皇室一直致力于拉拢的几大豪门,除了富甲天下的江南苏氏,权倾朝野、三代为相的秦家,便要数统领十万精锐西州军的白王了,而最妙的是,当代白王的亲生儿子,也就是他自己,恰恰与那位小公主年龄相若!
想完这些,白月光终于开始烦躁起来。不是他对美女不感兴趣,只可惜从另一个文明程度高度发达、开放,崇尚恋爱自由的世界来的他,从骨子里便不能接受这种婚姻形势。何况,他今生能落个富贵安逸的贵族出身,便打定了主意要平静度日,一旦跟皇室扯上关系,如何还能享受这种悠闲自在的生活?
这哪里还坐得住!?
白月光三言两语打发了不请自来的卓千君,急急忙忙往白路余的书房走去。
书房里空无一人,他叫住了一个年纪不大的丫鬟,直接开口问:“我父亲去哪儿了?”
小丫鬟惴惴的转过身,只见一个身着冰蓝色丝绸长袍的少年立在那儿,好看的眉宇皱着,青涩秀气的脸庞上神情冷淡。
她吓了一跳,赶紧恭恭敬敬的躬身低头答话:“王爷在前厅迎客呢,说是来了位……”
还没说完,她只觉得眼前有道身影擦过,耳边飘过一句平淡的话。
“嗯,谢谢你。”
再抬眼看时,那少年已经走得远了,径直朝前厅而去。
她拍拍胸口,平复下紧张的心跳,喃喃自语起来。
“他就是我们的小王爷么?生的挺好看的,怎么李姐她们却都说的那么吓人……也许是我刚来,见识少,爷爷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就是这个意思吧?哎,以后还是躲远点儿好了。”
白月光加快脚步,心里恨不得飞起来,听了刚才小丫鬟的话,他更觉得不妙极了。
白路余是什么人?那可是受西州府数百万黎民尊崇,手中执掌十万精锐西州军的白王!可谓是位极人臣!什么人得他亲自去迎呢?如果不是同样身居高位的帝国显贵,便只可能与皇帝有莫大的联系,比如,身负圣意的使官?
再加上之前从卓千君那里得到的信息,他不难猜出,来使所负的是什么圣意,不言自明:小公主的亲事!
刚一踏进前厅,他便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白路余端居高位,左手边坐着一位身着华服的中年妇人,她的身后立着十来名青年男女,衣着光鲜、统一,神态自若。而各式各样、大箱小箱的绫罗绸缎,奇珍异宝,堆放在堂下,珠光宝气衬得整个厅堂分外明亮!
他还没说什么,白路余抢先开了口。
“月光,你来得正好,快见过施夫人。”
施夫人?白月光微怔,对中年妇人略施了一礼,才想起来自己有话要说,他扫了眼琳琅满目的礼物,疑惑的问:“这是?”
白路余皱起眉,顿了会儿才沉声说道:“这是彩礼,定亲之物。”
白月光心道果然,脸上却赶忙装出一副惊惶的样子,张嘴嗫嚅起来,“定亲!?这,我……我还没满十六岁,而且,而且之前没听您提过啊?”
“这等大事,我还得跟你商量?”
“可是……”
“可是什么!能得公主垂青,还亏了你了!?”
眼见这对父子气氛不睦,施夫人及时笑着开了口,满是慈祥和蔼的口吻。
“小王爷年纪尚幼,这心里,一时间难免有些想法的,不过王爷也是一片苦心,这全天下的父母啊,哪有不为子女做打算的?”
白月光暗暗啐了一口,对这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大道理不屑一顾,心却已经沉到了谷底。
原本,他还想着如何能避过这门亲事,可现在对方人礼皆至,瞧这施夫人神态,只怕方才他没到时这亲事就已经谈妥了,这可如何是好!?
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悔一门亲,看来无论如何,这亲事只怕都摆脱不掉了,可他就是不甘心!
即便到了这一世,这个世界,他的人生,还是只能任人支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