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茉回娘家一住大半年,陈富民一共只来了两次,第一次说了些软话,第二次更像是例行公事,因为是岳父承弼劝来的,没说上几句话,见苏茉仍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态度,扭头走了。
苏茉是个倔强姑娘,想在娘家挣面儿,又想让陈富民屈服,结果两边没落着,人越发变得郁结,她发现其实自己一点都不了解这个看似温和腼腆的枕边人。
这个人承弼没有看错。陈富民的确是个好苗子,眼观六路,极会来事。一次农场场长带市里几个领导下来视察工作,陈富民谦卑虚心、鞍前马后,一支笔一个本子始终围着领导的嘴忙活,在会上几次适时地解了承弼的围,当然也是适时地帮忙领导们记住了自己。没过多久,农场一纸调令,要把他借到场部办公室帮忙,期限待定。
队里炸开了,人们对陈富民的评价大反转似乎是一夜之间的事情。承弼没有对雨秋说什么,雨秋的耳朵已经听得饱饱的了。
陈富民赴任前来接苏茉了。他依旧是谨小慎微的模样,见到丈母娘不敢抬头不敢坐。
雨秋坐在桌边剥花生,她上下打量着矮女婿,连日来夸赞听得不少,站在面前还是哪只眼睛都瞧不上。
“这么个玩意,敢把我的女儿扔在娘家半年不闻不问!”想到这儿,雨秋一肚子火烧得从嗓子眼里冒了出来,“这高升的领导跑咱家来,还真是蓬荜生辉呀,不知是有什么指示呀?”
陈富民怯生生地,“妈,我,我来接苏茉回家。”
陈富民瞟苏茉。
苏茉坐在一边,抱着新生的妹妹黄苏蔓逗弄,只当眼前没他这个人。
“家?哪个家?”雨秋的声音砸碎了凝结的空气。
陈富民突然跪倒在地,哭了起来:“妈,对不起,我对不起苏茉,对不起您!打结婚起我就没给她一个好的家,没让她过过一天好日子,您把她嫁给我,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她却是最大的委屈!我知道自己没脸登您的门,不配做您的女婿,不配做她的男人,直到现在我也不能为她做些什么……但是,我对苏茉是真心的……她一直生我的气,咱家又新添了姨子,我诚想着让她多照顾点您,也是在娘家这好屋子里再享几天福,住在我们那窝棚里,实在,实在,太委屈她……是我没能耐!我还想接她回家受罪!我没用!我想让她过上好日子啊!”他说着说着竟泣不成声,巴掌扇上了自己的脸。
苏茉已经哭着跪到他跟前把他搂进了怀里,抓着他的手死死不放。
这一出把雨秋震了个措手不及。她顶见不了的就是人哭,看两个孩子哭得稀里哗啦,她面前的桌子早湿了一片。她心中想着,“唉,他终归是个孩子呀!我这是在做什么呢?”她抱着苏蔓走到陈富民跟前,扯他起来。
雨秋的举动让陈富民心里有了谱。他拉着苏茉站起来,低着头,仿佛脸长在脚上一般,绝不乱动。
雨秋挺尴尬的,给苏茉使眼色,让她带他去房里坐,自己背起小东西唉声叹气往厨房去了。
苏苗放学回来被雨秋支使着把她爸缠了回来。承弼牵着苏苗进门,竟疑心自己走错了:陈富民和苏茉跟座上宾一样,围着一桌子鸡啊鱼端坐着,雨秋背着孩子忙忙碌碌从厨房出来,往桌上添菜。
“你回来了?还不快来洗手帮忙!马上开饭了!”雨秋瞧见承弼,“喂!你快点儿啊!”“苗儿,喊姐夫没?洗手,坐!”
承弼跟着进了厨房,堵着雨秋问:“怎么回事今儿?是我糊涂了,过大年了都?”
“什么怎么回事?女婿来接女儿回家,一起吃餐饭,就这么回事!”雨秋白他一眼。
“你这,做丈母娘的,稀罕啊!”
“少废话!把汤端出来,把你那坛老酒拿出来,晚上陪孩子喝几盅!”
承弼在背后摇头笑笑,端着汤出来。
苏苗在桌上叽叽喳喳,已经迫不及待要动筷子了,苏茉在帮她妈挪盘子,眼看桌上那些盘子已经挤到桌子边缘,放个碗都很困难。
承弼看了看拘谨不已的女婿,乐呵呵地回房翻出了自己存封的杏花村。
雨秋看着饭桌上女儿红着脸不停地给女婿夹菜,女婿把鱼刺剔好放到女儿碗里,她想,这个女婿其实是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