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茉迟迟没有好消息传来,雨秋又有了话题。
“我说什么来着,这小子什么都不行,看看,连下崽都不行!”
吃饭的承弼听着,头皮发紧。
苏苗现在懂事了,知道妈妈十分之不爱那个矮小的姐夫,整日念紧箍咒,爸爸不堪其苦,她有解救老爸杀手锏。“妈妈,我们来写字!”苏苗总能用这一招成功停止雨秋对承弼的抨击。
雨秋对于跟苏苗学写字这件事乐此不疲。苏苗每天在学校新学到的字,她回来后都能给妈妈教授一次。这让承弼很开心,他觉得家里一次出了两个女学生,尤其雨秋的认真令他感动,他想,这样的女人除了他媳妇再没第二个了。
雨秋把苏苗用过的作业本攒下来,裁出空白的部分,用针线装订成一个小本子,找来一个小铁罐做笔筒,把父女两给她的笔装在里面。这两样东西被慎重地放在房间窗前的桌子上。每天晚饭过后的空余,就是她和苏苗并排坐在桌前学习写字的时间。
渐渐的,上工的时候她不仅能签自己的名字,还能记数,做一些简单的登记工作。以承弼眼下在大队的位置,少不得有人围着夸她如何了不起,如何见多识广。人是一样,瞧不起谄媚的人,被人谄媚总还是很难拒绝的。雨秋受了激励,跟人话语多了起来,性情随之有些改变,不管真的假的,邻里之情、工友之谊让她有了朋友。女人聊天聊不出经天纬地,聊来聊去无外家长里短,偶尔说到雨秋的女婿头上,她就像是拔了塞子的暖水瓶,郁积的怨愤汩汩而出,一时间传遍了家家户户。曙光大队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是黄书记他媳妇瞧不起女婿,生不出崽。
陈富民是个什么心态现在没有人会在乎,他岳父脸上就挂不住了。用承弼的话说,“关上家门你再怎么闹,那是任性,我不在乎,你把这种话传遍整个大队,你让闺女跟她男人怎么做人?”黄家爆发了第一次冷战,雨秋第一次尝到了承弼的脾气,细想之下也深知道自己此举实在欠妥,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至此她也无力挽回。只得在外当作什么也没发生,在家低头不语,送去苏茉家的贴补更丰厚也更殷勤。
始终沉浸在甜美婚姻里的苏茉原本对母亲怀着愧疚之心,这下彻彻底底不愧疚了,母女之间几乎成了仇人,上工碰到竟一声招呼不打,雨秋有次想找苏茉话说,苏茉只当没看见,提着镰刀扬长而去,落下雨秋站在田埂上望着她的背影,半天不知所措。
承弼被通知去市里培训学习三个月,他思索再三,把这个名额让给了自己的女婿。他希望陈富民快速成长,他相信自己没有错嫁他的女儿。
如果你做了一千桩好事,人们会觉得那是你应该做的,今后只要你做一件没为人着想的事情,你这人的口碑基本玩完。人情大抵如此。承弼拿名额让女婿的决定没有和任何人商量,在支部会议上直接宣布了。这样一来人们背地里的话就说得不太好听了。陈富民走后,支部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代理陈富民工作的小伙子不太听招呼,事情故意做得虎头蛇尾,说话明里暗里带着刺,其他人尽管没在面上与黄书记为难,迟到、缺席、不表决或者唱反调的事情却没少做。
更令承弼添堵的是,背地里说他以权谋私的那些话受到了无限编排,比如队东头的那个俏寡妇因为识得几个字,找承弼给安排个不吹风淋雨的活,承弼不仅答应了,还想法子多分口粮给她……曙光大队这些岗上湾的旧人们发挥出他们卓越的想象力奔走相告。被人传的俏寡妇甚至主动加戏,欲拒还迎地配合人们创造着各种细节,“不就是会写几个字嘛?队里也不只她一个!”“黄书记有时发牢骚,别看她一副清高样子,在家可烦人了!”……这样一闹腾,承弼是跳进汉北河也洗不清了。雨秋是字也不写了,工也不正经上了,在家捕风捉影,在外三天两头跑去蹲点捉奸。
那是黄承弼家一段鸡犬难宁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