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初侧了侧头,看着那扇门。
“我只是想作个人类,挣点钱,嫁一个体贴的丈夫,然后生两个孩子,然后等女儿嫁人,儿子可以独当一面的时候,过那种每天平平淡淡的生活,然后先老伴一步老死,这样的生活是多么美好啊……但我很清楚,已经回不去了。”
她绽出浅浅的微笑:“我很喜欢安杰尔。因为我觉得他很像我,他和我同样过着寂寞悲伤的生活,他在孤独之中为自己而战,我觉得他很坚强。让人憧憬。”
她感觉胸腔开始有一阵、没一阵的隐隐发痛,为了转移注意力,便重新看向星空:“兰飒,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也不知道。”
兰萨抬起头,淡淡地看着天花板,琉璃黑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波动。
“雨初,不要任性,不要尝试任何危险的东西。所有光怪陆离的事情都是猎人的任务,与你没有任何关系,所以,不要越陷越深。”黑发猎人轻轻皱起眉,似安抚,似告诫。
“我没有任性,我只是……对于我来说,友情是唯一的心灵寄托。至少我希望,能为自己所相信的事而死。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保证。”
——我只是,不想一个人。
雨初咽下了最后一句话,默默地看着银月:“去睡吧兰萨,祝我们好梦。”
*
银白色的月光倾泻而下,如一匹皎洁似云柔软似水的丝绸般荡漾在放逐之城的上空,又如萤光般跃舞在古堡的每一个间隙之中;秋虫窝在草间哑哑地叫唤着,演奏生命中最后一章;从城堡爬出一队蜘蛛,它们滑动着细长的腿隐匿在黑暗里;林中飘荡着叫不出名字的存在,亘古不变地在仰望天际,一颗耀眼的恒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移动着……
月亮的清辉柔柔地洒落一地,铺成一条银色的丝路。城主府空荡的走廊上也没有一个人,穿行在迷宫般交错的走廊里,雨初尽可能地不发出太大的声音。关于这座宅邸里的地宫入口是卢修斯告诉她的,弗莱娅想要的东西就在那里。
可以让人远离死亡的药剂。
可以……拯救弗莱娅的药剂!
她轻轻抚摸藏在自己袖口的那把餐刀,手指可以感觉到刃口完美的线条,心里泛起一阵奇怪的感觉——可是,她到底应该怎么做才好呢?
如果她直截了当地对弗莱娅说起死回生是根本不可能的,或者我不想看着你变成怪物,那么,弗莱娅会非常的悲伤吧?
那么就是说,她还得继续做这种荒唐的事,继续自欺欺人……继续做一个让自己都讨厌的人吗?
雨初沮丧极了——这不是她想要的。
各式各样的想法纠缠到一起,无解。
当那扇通往希望的大门被推开时,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只见过一次却让人印象深刻的脸——鸿·道格拉斯。
消瘦的面容。血液般鲜红耀眼闪耀的瞳孔。海藻般柔亮的波浪长发。墨绿色的华丽复古繁复的礼服。似乎永远挂在脸上的,人畜无害的笑容。
鸿·道格拉斯很满意的看着说不出话来女人:“凯奇小姐,我作为放逐之城的主人,将负责带领你,将你引入——美丽的地狱!”
“您……您为什么会知道?”雨初脱口而出,有些结巴地问道。
“我为什么不知道?”道格拉斯不作回答却反问了一句,他的微笑更加和蔼可亲了。
雨初她的目光在自己手中的餐刀和男人发手里握着的长剑之间来回扫视,犹如一只被狼群围在中间的小羊的目光那样乱跑———这只小羊已被不可更改地列在了狼群的食谱上,只需要把它撕成适合嘴巴咬食的小块就可以了。
“你要干什么?”
没有等她把最后一个字吐出口,道格拉斯便以一个羚羊般潇洒的动作,一步就冲到她的身边,挥剑嗖的一声准确无误地冲她砍来。
雨初反射性的弓起了身子,对手的剑在离自己的头仅有几毫米远的位置掠过,带起的劲风让她的脸颊产生出一阵颤动式的极其疼痛的感觉,随即迅速穿透了全身。
道格拉斯在流露出兴奋的表情的同时,把剑向后一挥,准备再次砍将过来。这一次雨初又避开了。这纯粹是出于求生的本能,她手里以前从来没有拿过真正的武器,更不要说拿刀伤人了。
但是这次显然没有第一击幸运,男人空闲的手抓住了她的右腕,在她察觉到脱臼的同时,餐刀已经叮的一声掉落在脚边。
尖叫着倒在地上,雨初痛的缩成一团,怀着绝望的情绪紧紧闭上了眼睛,等着那把剑落下,收割掉她的生命。
“你的应战能力确实是天生的,”雨初听见道格拉斯走近他,“不过需要学习的东西还多着呢,小蝙蝠。”
雨初使劲睁开因恐惧和疼痛眼皮颤抖不止的眼睛,左手却不由自主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右腕,被这个男人弄脱臼了的那个位置。然后惊骇地发现,那伤处似乎已经愈合,痛楚正在快速地减轻。
“我并没有伤及你的性命攸关的重要部分。”
道格拉斯脸上呈现出显然是很开心的虚伪的笑容———对此,雨初觉得这比他已经干了的坏事更加令人难以忍受。他眯着眼睛,微笑着盯着她,每到这个时候,他身上那种人畜无害的神的气质就会完全消失,活像一只窥视着攻击目标的猛兽。
“我们可都是不寻常的人,小姐。”道格拉斯说话的腔调,就像在闲聊。可是这种腔调,并不能使人忽视他眼里喷射出的探究和兴奋。“猎人公会和吸血鬼都相信禁忌血脉的故事。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堕入凡间的天使与她最钟爱的孩子——史无前例的混血。”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雨初捡起餐刀,缓缓爬起来,注视着这个反复无常的男人的每一个哪怕是很不起眼的动作。她的全身肌肉紧张得像要断了。她的手紧紧握住刀柄,紧得连手都痛了。
“就我而言……”道格拉斯一边耸起肩头做了个无所谓的动作,一边继续说道———与此同时,他还是围着雨初绕圈子,使她的紧张情绪上升到了难以忍受的程度,以致她觉得,最好还是把刀一扔,哭喊着跑掉,永远不再回到这个疯人院来。
道格拉斯突然咧开嘴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你是什么东西,我们为什么会,怎么会在这儿?这都无所谓,重要的是,这事很有趣!”
随着“有趣”二字,男人以无比巨大的力量将他的宝剑向雨初砍去。雨初慌乱的闪开,随手拔出墙上有着长柄的火炬,抵挡攻击的动作很笨拙,而且踉跄着向后倒退。鸿大笑着步步紧逼,让她连喘息和呼救的空隙都没有,却又不急于伤害她,像只喜欢都弄老鼠的猫一样用剑逼得她团团转。
“哦——真不敢相信,你居然在欺负我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