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夜鹰忽然尖声鸣叫,雨初被吓得跳了起来,靠在树上发抖。
就像卢修斯说的,她没有拒绝的理由。所以费尽心机的把房间里那只装饰用的长剑拿来防身,便来到了约定地点。但事情显然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夜晚的放逐之城简直就是魔物的世界,在亲眼目睹那些扭曲的生物将一个独自徘徊的醉汉撕成碎片后,她就明白,这样下去,她哪儿也去不了。于是,她趴到地上,笨拙地把剑拿在身前,开始向记忆力的坐标爬去,一直爬到那片茂盛的灌木从后面。
她蹲伏在矮树边,竖起耳朵聆听:没有任何声音。缓缓地抬起身子,探头从枝叶间看出去。临时落脚的屋子的门口没有任何物体移动,窗户和门那边也没有任何影子晃动。
也许这里很安全……雨初想到。当她压低身体准备出去时,忽然停住了。
没有任何声音?
不论是多晚的深夜,森林里总会有些声音的,而现在,居然连一只夜间活动的昆虫都看不到。手指突然碰到了某种粘稠的液体,熟悉的铁锈味道传了过来。
雨初觉得肺里的空气像是一下子被抽掉了,飞快地缩回手,几乎把剑丢掉。颤抖着,她在地上把手上的液体擦掉,拼命告诉自己什么也没有改变,一切都只是自己太过紧张的错觉。她不断地这样告诉自己,一边战战兢兢的穿过院子,一边努力把所有方向的情况都看在眼里。
正当她想要进入屋内的时候,身后竟然传来声响!雨初大吃一惊,血液都冷了。她急转过身去,差点绊倒在地。站稳脚后,她紧咬牙关阻止它们打颤,紧紧地握着手中的剑。
是卢修斯。
“请进,”卢修斯越过她推开不起眼的木门,很随意地说,然後将手里的灯绕了个半圆,当先走了进去。
别无选择,雨初只能跟在他后面。屋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地面中间是一扇抱着铁皮的门,又毫不费力将那扇沉重的门拉开,举起灯向下照了照,下面是看不见尽头的螺旋楼梯。两个人一同往地下墓窖走去。通往墓窖的螺旋楼梯非常狭窄,所以卢修斯打著灯走在前头。
“在这下面的是谁?”雨初问道,她感觉得到一股寒意自地窖卷袭而上,有如幽深地底的一口冰冷气息。
“该死的,居然这么冷!”卢修斯咒骂道:“一会你就知道了。”停了一会,他的声音再度响起,“听说,你怀疑你姐姐并没有死对么?”
“之前我看到了她两次,”雨初承认:“但是她似乎并不想见我。”
他们抵达楼梯底端,进入墓窖的深沉黑暗时,雨初已经气喘吁吁,呼吸困难,在灯光照映下面红耳赤了。
黑影鬼祟潜动,摇曳的火光照到脚底下的石板,显现出两两成对的花岗岩柱,一直延展到远处的黑暗中。一排排的棺木立在石柱间的石制台子上,棺底向墙壁,高墙上雕刻着满满的文字。
“那么我要告诉你,”卢修斯看着不安的雨初,带着类似恶作剧成功的笑容,“弗莱娅·凯奇费迪南德就在这里。”
“她在最後面,就睡在那里。”卢修斯的声音轻柔得像棉絮,生怕不小心触动了什么。
他领兰飒在前,穿梭於石柱间的过道,雨初脑中一片混乱,默然无语地跟随其后。她想不通为什么弗莱娅·凯奇会在这里,也想不通为什么卢修斯会知道,更加怀疑,包括安杰尔和兰飒,他们都是应该知道这件事的,但都对她选择了沉默。
足音迥响在偌大的石室里,在众多陌生人的注视下前进。紧闭的石棺上刻有他们沉睡的容貌,巨大的蝙蝠石雕则蜷缩脚下。他们并列而坐,再也看不见的眼睛注视著永寂的黑暗。在窜动黑影下的这些石像,彷佛都被走过的生者所惊动。
卢修斯停下脚步,举起油灯,陵墓仍然持续向前延伸,没入黑暗,然而之後的都是空的,也没有封上,有如等待死者的黑洞。他指了指面前的漆黑棺木,嘴角满是嘲讽的弧度:“在这。”他对雨初说。“弗莱娅·凯奇就沉睡在这儿。”
雨初静静地点头,跪在地上,抚摸着棺上栩栩如生的刻痕。雕刻师父把她的神韵掌握得很好,温和的笑容和眼神像是能够温暖冬雪。
“她比这漂亮多了。”一阵沉默之後,她开口说,眼光眷恋在弗莱娅·凯奇脸上不忍离去,彷佛这样可以将她唤回人世。她的声音因为忆起的悲痛而嘶哑了起来:“她不该这样与阴暗为伍……她应该安葬在风景优美的山丘上,坟上种棵果树,头顶上有阳光和白云与她为伴,还有风霜雨露为她沐浴。”
她偶尔还听得见她死前的呓语:“答应我!”她在那个弥漫血腥味和玫瑰馨香的房间里朝她喊道:“雨初,答应我!我要长眠在你身畔。”
但当她保证将信守诺言时,姐姐眼里的恐惧顿时一扫而空。雨初记得她最後的微笑,还有她如何紧紧抓住她的手,然後离开人世,玫瑰花瓣自她掌心倾流而出,沉暗而没有生气。在那之後发生了什麽事,她全部都不记得了。後来邻居找到她的时候,她仍然紧紧抱著她了无生息的躯体,哀恸得说不出话。
“我很高兴你还记得我,我的妹妹。”
雨初吓了一跳,抬眼一看,发现了坐在棺木上微笑着看他的女人,那眉眼,那笑意,那语调……是弗莱娅·凯奇!
“你用不着害怕,”她说话的腔调使人听了感到很温暖,饱含着温情,“我想念你。”
“弗莱娅!?”雨初的歇斯底里情绪再次发作,她一边喊着她的名字,一边骤然站了起来,这使她立刻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我很抱歉,但我真的很想见你。”弗莱娅说道。她穿着一个有大风帽的衣服,闪烁着银白色的光斑。“不过你倒是变了很多,我不在的日子里,你经历了些什么?”见雨初纹丝不动地注视着自己,她又问了一遍。
“孤独,杀戮……”雨初哽咽着侧过头,不去看自己的姐姐,她很想质问她为什么会诈死,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她没有勇气,她害怕听到任何会改变她命运的话。
“我的确已经死了,亲爱的。”弗莱娅遗憾的说着,萱草色的眼睛里满是伤心悲悯。“但是我想留在你身边,永远保护你。”
“保护什么?”雨初茫然地看着她,感觉自己像是飓风中的一只小船,周围所有的一切充满了危险和神秘。
“亲爱的,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弗莱娅那双闪着柔弱和爱意的萱草色眼眸,恳求的盯着雨初。
这样的眼神,总是让雨初回想起从前,在这充满暖意的怀抱中,她曾经得到过毫无保留的灵魂抚慰。
弗莱娅是亲人,是港湾。
“是什么?”
女人缓缓伸出右手,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发,她温柔的嗓音带着令人昏沉的诱惑:“离开银发那个人,去城主府的地宫,那里有能让我复生的魔药。拿到它,我就可以重新回到你身边,我们,再也不分开。”
“再也……不分开?”
雨初有一瞬间的茫然。
如果可以重新找回这座避风港……
“啊,拿到它,我就再也不会,抛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