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锦回到高家,又引起一阵轩然大波。
大夫人和大少奶奶柳氏一口咬定杜若锦和锦亲王之间存有奸情,否则杜若锦当初怎么会从锦亲王府安然无恙得离开?否则锦亲王为什么又会许诺给高家子嗣一份差事?
墨言堂内,高步青又重新为杜若锦把脉,神色也稍嫌惊异。开了个方子,让绿意去抓药煎药,独自一个人又回了正厅。
大夫人看着高步青回来,向他抱怨:“老爷,我和静容在妙真寺受了气,都是那贱货给害的,她竟然胆大包天,背着墨言私自在外面勾引男人,这种事在高家决不容姑息,否则墨言还有什么脸面出入锦州城?”
高步青拍案而起,喝道:“够了,都是些无知妇人。她是个完璧身子,怎么可能会跟锦亲王有染?你们这样败坏她的清誉,王爷自然会恼怒不已,当日略施薄惩已是手下留情了。。”
大夫人和柳氏面面相觑,大夫人正要向高步青辩解什么,就见高步青已经大步离去了。
柳氏冷笑,她仍旧不敢掉以轻心,珠翠那个丫头办事不力,不但不能把杜若锦毒死,还被人发现抓了起来,也幸亏她没犯糊涂,咬出自己来,否则……
柳氏知道珠翠现在被绑在后院,高步青还没有来得及审讯她,到时候珠翠敢不敢在大夫人面前指证她,柳氏没有把握。但是她知道有一条路她能够把握住,就是处死珠翠。
墨言堂内,绿意给杜若锦煎好了药,一勺勺要给她喂下去,才发现杜若锦已经吃不下药去了,绿意手足无措,不停念叨着:“二少奶奶,你快喝药醒过来,千万不要这样死了……”
突然听见有人推门进来,是高纸渲,他神色倒是如常,轻松自若,将绿意手里的药接过来,说道:“她这样喝不进去也不是办法,一会我给二嫂灌药,你去拿条帕子来。”
绿意看有人愿意帮忙,自然是千肯万肯,去衣柜里找出一条干净的帕子来,就在这时,高纸渲已经将杜若锦的身子扶起,极快得从她的腰眼出拔出一根银针来。
绿意将帕子挡在杜若锦胸前,高纸渲捏着杜若锦的下巴,看似毫无怜惜得将药汁灌进了杜若锦的口中,看得绿意直皱眉头倒吸冷气。
所幸,杜若锦将药汁吞咽了下去,高纸渲将她平放好身子,对绿意说道:“你去厨房,给二少奶奶端一碗清粥来,她一会醒了就要进些。”
绿意点点头,飞快得奔出房门外走了,听见杜若锦一会能够醒来,她如何不高兴?
高纸渲轻轻握住杜若锦的手,低声念道:“委屈你了,纸渲只是想保护你,如果你受伤迅速恢复,几日与王爷相处下来,只怕他更对你势在必得。你能明白纸渲的苦心吗?”
杜若锦手指轻轻颤动了几下,高纸渲欣慰一笑,将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随即放下起身了。
绿意端着清粥进来,见杜若锦似乎有些活动的迹象,惊叫起来:“醒了,醒了,二少奶奶醒了……”
高纸渲恢复了那副不羁的神气,对绿意笑道:“醒来就好,她不醒过来,二哥的妾室再扶成了正室可怎么办?我顶顶看不惯那女子,骄横无礼……”
绿意眼看着高纸渲走出了房门,过了小半个时辰,杜若锦才悠悠转转醒了过来,绿意高兴得热泪盈眶,一时之间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杜若锦仍旧面色如纸,昏睡了几日,一时之间想不出自己怎么在这里?自己不是在妙真寺与大夫人进香吗?然后遇见了锦亲王,再然后还好死不死遇上了刺客……
想起那刺客,杜若锦陡然心惊起来,因为她似乎认得出这名刺客是谁。还在努力回想着,绿意端起粥来,笑着说道:“二少奶奶,您睡了三日了,可算是醒过来了。”
两人闲闲淡淡说了几句话,都是索然无兴,暗自惆怅。
杜若锦突然似有意无意问道:“二少爷有没有来过?”
绿意说道:“二少爷自从二少奶奶您遇刺那天,就出了府,到今天也没有回来。不过三少爷刚才倒是来过,还给您喂了药,看着您快要醒了才走的。”
杜若锦轻轻“哦”了一声,绿意也分不清,这声“哦”到底是回应高墨言还是回应高纸渲的叹息。
不过,杜若锦醒来的消息在高府传开了,大夫人和柳氏既有些不甘,又暗自松口气,不甘心杜若锦就这样醒过来,也对她醒来王爷不会怪罪高家松口气。大夫人派张妈过来瞧瞧,也算是应个景了,张妈阴阳怪气得说了几句话,就很快走了,她还忌惮杜若锦当日打她的场面呢。
杜若锦的伤口还没有愈合,高步青又让人将一些上好良药送过来,让绿意给杜若锦敷上,仔细包扎好伤口。
杜若锦或许是睡了几日的缘故,到了夜间也不犯困。
绿意怕杜若锦夜里有事起身不方便,本来还想在房里打个地铺睡下。杜若锦好歹劝了绿意回房歇着,自己闲闲散散得躺在床榻上,床头上微弱的烛光,并不适宜看书,所以杜若锦只看了几页,就将书扔在一旁了。
闭目小憩,还是睡意全无,猛然睁开眼睛,却差点惊叫起来,烛光摇曳间凸现出一个挺拔的人影。
仿若那人见杜若锦醒来也是一惊,正要转身离去,被杜若锦喝止:“你是谁?”
那人从烛影中走出来,杜若锦赫然发现,正是庆春楼上看到的身影,高美景私会的情人,楚惜刀。
杜若锦大惊失色,猛然往床角退去,喝道:“你现在自行离去还来得及,否则我就叫人了。”
楚惜刀黯然说道:“我就是想来看看……”
杜若锦的眼神犹如受惊的小鹿一般,无助而恐惧,仿佛这是她第一次面临死亡的恐惧,说道:“你是想来看看我死了没有?那日在妙真寺,就是你行刺王爷,你怕我张扬出去,竟然飞刀杀我灭口。可惜了,我没有死。如今你潜入高府,就是为了取我的性命吗?”
楚惜刀的脸上显现出一丝无奈,愧疚说道:“不是你想的这样,我那柄飞刀确实只是想杀锦亲王,却误伤了你,我也很后悔,那日见锦亲王抱着你离开,我并未下山,而是一直在妙真寺周边打探你的消息,听说你一直昏迷着,后来听说你回了高府,所以才想来看看你……”
楚惜刀有些挫败得回转过身,说道:“锦亲王不能不死,杀了锦亲王,我才能……”
“才能什么……”杜若锦有些好奇。
楚惜刀没有答话,杜若锦不敢追问,在她看来,楚惜刀还是一个浑身散发危险气息的人,她不能与他有太多瓜葛。
楚惜刀突然想起来什么似地,说道:“那日,你负了伤,我在山下看到有人敲晕了去皇宫送信的小沙弥,装扮成御医上了山。那个人,那个人,你可能认识……”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脚步声,楚惜刀止住话,又冲着杜若锦低低说了一句:“抱歉。”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裹扔给了杜若锦,这才从后窗离去。
高墨言推门进来,倒把杜若锦吓了一跳,他满脸胡茬,看起来憔悴极了,走到床榻下坐下,说道:“我听说你醒了,过来看看。”
杜若锦小心得将包裹藏在身后,不咸不淡得说道:“听说我醒了,就过来看看,我没醒的时候,你怎么没来看一眼呢?”
高墨言听见杜若锦讥讽的话,没有回应,反而看着杜若锦低沉说道:“你清瘦了好多……”
高墨言说着话,用手去轻触杜若锦的下巴,杜若锦一扭头,发现高墨言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久久才缩了回去。
“你还在怪我吗?”
杜若锦冷冷看着他,默默无言,许久杜若锦想开口让高墨言回去歇着,才发现高墨言倚在床榻上沉沉睡了。看起来他是乏极了,却眉头微蹙,睡得并不安宁。
杜若锦那一霎那,没有狠下心推醒他,将被子遮盖在他的身上,自己牵了一个被角也和衣睡下了。
房间里的气氛陡然变了异样起来,有丝丝缕缕的暧昧和纠缠,却在两人逐渐沉睡的气息之中开始若有若无,最后化为乌有。
次日,当杜若锦醒来的时候,赫然发现一张俊美的脸,高墨言撑着胳膊,靠在自己的床头,正俯身看着自己。
杜若锦揉揉眼睛,有些不自然得挪动了下身子,这时高墨言也起了身,吩咐绿意道:“叫厨房多做几样清淡的小菜送过来,小心伺候着。”说罢便出了门。
杜若锦看绿意神色有些不对,说道:“绿意,什么事,你的眼神令我瘆得慌。”
绿意咬住唇,欲言又止,良久才说道:“珠翠自尽了……”
杜若锦谈不上震惊,可是还是有些疑惑,珠翠并不是个安分的女子,她不甘成为人下人,还没有飞上枝头做凤凰,怎么会甘心自尽?
“都说她去了妙真寺,是因为嫉恨二少奶奶,想着报复,所以才想在您的药里下毒,幸亏被王爷发现了,珠翠回来就畏罪自尽了。”
杜若锦冷笑:“她是大少奶奶屋里的丫鬟,她嫉恨我做什么?”
绿意期期艾艾地说道:“可是,有人听说,珠翠一口咬定是大夫人指使她下的毒……”
杜若锦不置可否:“大夫人没有那样的魄力,她只是摆出这样的架势唬人罢了,真正吃人不吐骨头的,还该是柳氏,想一箭双雕?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得逞吧?”
果然,到了午间的时候,绿意说前边大夫人和大少奶奶闹了起来。
大夫人质问大少奶奶柳氏:“静容,这些年我一直带你不薄,老太爷说要你当家,我也没有意见,如今,你竟然让珠翠来陷害我,我真是看错了你。”
大少奶奶只是在哭,高笔锋也在一旁劝慰着,说道:“娘,静容她虽是任性了些,可是做事一向知道分寸的。她怎么可能做出陷害娘于不义的事情呢?”
大夫人拍案而起,喝道:“亏我生下你这么个没有心肝肺的儿子,都这个时候你还护着自个媳妇,你让娘还有脸活在这个世上吗?”
大少奶奶柳氏哭叫着,一脸的委屈:“娘,静容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那天从寺庙里回来,静容就让珠翠去找绿意,让绿意上妙真寺伺候弟妹,可是从那珠翠就没有回来……”
大夫人沉着脸,仍旧是怒不可赦:“老爷回来后,就把她关在后院的柴房里,连审讯也没有来得及,她就自尽了,她既然有胆子上山下毒,又有胆子来陷害我,怎么就这么轻易自尽了?这里面肯定藏着猫腻。”
杜若锦听了绿意的见闻,倒也不觉得奇怪,柳氏这次剑走偏锋,迟早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食其果。
杜若锦躺下去,突然手里轻触到一个物什,抓起来看,才想起,那是楚惜刀留下给她的包裹,杜若锦本来左臂不方便,可是不知道这是什么物件,所以也不好让绿意帮自己拆开。
杜若锦好不容易才将那包裹拆开,发现里面装着的竟是一本密册,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有些甚至还注明了隐姓埋名后的新名字。
杜若锦万分疑惑,发现其中还存有一张字条,上面寥寥几个字:“你受伤,我难辞其咎,抱歉。名册留在你处,望珍存。”
这会是什么名册?杜若锦无暇去细细读上面的名字,只觉得思绪一团糟,这个楚惜刀到底是什么来路?
想得头疼,杜若锦将名册塞到枕头低下,犹在觉得不放心,又揣到了怀里。
到了晚些时候,高美景邀杜若锦去后花园凉亭小坐,说庆春楼已经被锦亲王查封了。
高美景潸然泪下,见不到楚惜刀,只恨不得以死明志让他看看自己的深情。杜若锦感慨良多,叹命运归宿。女人们总会心叹一句,这就是命,认了吧。
可是,也有那些烈性女子,不甘心一辈子受此折磨,她们决心反抗,却是拿着自己的性命去反抗,或投井,或沉湖,或白绫,或鸠酒……
死有各种形式,心境却是一般无二,死也是一种解脱,死也是一种重生……
锦亲王查封庆春楼,楚惜刀去刺杀锦亲王未果,反而刺伤了自己,楚惜刀又将名册藏在自己这里,难道不怕自己将这名册交给锦亲王吗?
高美景低低说道:“如果我再也见不到他,我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杜若锦惊道:“二妹,你千万不要想不开,爱情,有时也是磨练人心性的一种手段……”
“二嫂,你说的可真好,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起这个,”高美景低下头,摆弄着衣角,说道:“我娘只会对我耳提面命,一定要找个如意佳婿,有钱有势,让大娘不能小瞧了。”
杜若锦叹气,她不是不理解,像她们那些没有受过现代教育的女子,有什么勇气可以去跟家族和现状斗争呢?
高美景又说道:“你还记得我说过我大姐吧?她就被嫁进了益州秦家,可惜她那个夫君是个混蛋,坏事做绝,偏偏有个做益州知府的姐夫,才让他一直得意下去。”
“你跟良辰,感情很好嘛?”杜若锦本来还想,良辰和美景,一个嫡出,一个庶出,就是按照戏里的剧情,那也应该是水火不容,争得死去活来吧?
高美景轻笑:“说来也怪,在家时,不觉得她多么好,等她出了嫁,才觉得除了娘和三哥,她是对我最好的人。她性子绵软,人又不懂得回寰,难免吃亏。她出嫁这些年,也曾回来过几次,一直郁郁沉闷,这两年没再回来过,恐怕是大夫人不准她回来。”
杜若锦疑惑,掩不住的讶异:“为什么?她可是大夫人的亲生女儿。”
高美景面上一抹无奈:“大夫人将她嫁到秦家,是想挣一份脸面的,哪里想到她到了秦家一直受尽欺侮,又没有生养,回到高家,大夫人脸上也不很好看。”
高美景苦笑:“其实,我想念大姐,还有一个原因,看到她的现在,就是我的将来,只要我在高家的一天,我难免会走上大姐的道路,我不甘心。我之所以喜欢那个人,就是因为他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息,狂傲不羁,跟着他,我不会觉得受束缚,也不会觉得一辈子就被人箍住了,二嫂,我想要的男人就是那样的男子,你能明白吗?”
杜若锦现在完全沉浸在了高美景的表白之中,她怎么会不明白呢?杜若锦说道:“二妹,其实,现在叫你放弃很难,可是,你也曾经说过他与你哥哥有仇,他能放得下心结吗?”
高美景有些挫败的长舒一口气:“我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做到,可是我心里认准了他了,即便他恨也罢怨也罢,我都会去承受。”
“你难道也不怪你三哥吗?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瓜葛?”杜若锦是想问,高纸渲也就是整日胡混,又不是每天去杀人放火,至于与人有这么的仇恨吗?
高美景很奇怪得看着杜若锦,慢慢说道:“他不是与三哥有仇,而是与二哥有仇。”
杜若锦大吃一惊,这是在是出乎她的意料,高墨言,在她眼中虽不是桀骜不驯的模样,也不是庸庸碌碌的模样,总归有些不同,一直以来她认为是因为他是她的夫君,所以她才觉得他与旁人有些不同。
或许是看出杜若锦的诧异,高美景也静静说道:“起初,我也觉得奇怪,后来就不了,二哥一直是家里很奇怪的人,总之很神秘。他从来不做什么,可是每个人却觉得他做了很多。”
杜若锦不置可否,撇嘴不再言语。
高美景将心里话说了出来,也觉得畅快多了,看杜若锦有些恍恍惚惚,说道:“二嫂,你受伤初愈,我给你说了这么多,真是辛苦你了。不如我扶你回房去歇着吧?”
杜若锦连忙摆手:“无碍的,我在这里静一静就好。”
高美景寒暄了几句就离开了,杜若锦坐在凉亭里,杜若锦手捂胸口,突然想起来怀里的名册,左右环顾,未见有人,匆匆走至后花园的角落,用石块挖了一个小坑,匆匆将名册放了进去,又觉得有些不妥,将身上的衣服撕了一块下来,将名册包起来,再埋入了地下。
这时,就听见绿意在远处喊:“二少奶奶,二少奶奶……”
杜若锦慌乱得用手捡了些枯枝败叶洒在那个坑上,疾步往绿意那个方向走过去了,见到绿意,绿意一脸紧张得望着杜若锦的衣衫,和沾着泥土的手,问道:“二少奶奶,发生什么事了?”
杜若锦说道:“刚才不小心跌倒,摔了一跤,衣服给花枝勾破了。”
杜若锦回到墨言堂,发现张妈正等在门口,挑眉冷眼的说道:“二少奶奶,锦亲王府来人了,老太爷正陪着在正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