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近似圣人之间的对话
屠夫三人目不转睛地望着峰顶,希望可以从中看到故事的结局,他们想知道老夫子的那根戒条会不会落到天启的头上?天启的头会不会被那根戒条劈成两半?
但是,这一段故事情节都被那突然变的放肆的风雪掩盖住了,尽管他们睁大了眼睛很努力地去看,还是只能看见卷积的风雪,何况在这个黑暗的世界,那上面只有一点微光,他们能看见什么?他们除了听到从风雪里传出来的那道破裂的声响,根本猜测不出这个故事的结局,这个故事情节将怎样发展,不过那根戒条应该是落到了天启的头上,只是不知道那个黑袍会不会劈成两半,应该是会变的头破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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峰顶,风雪以老夫子为中心成圆形向着边缘散去,然后顺着山向着下面的山吹去。
老夫子手里的戒条已经落到了天启的头上,准确的说是贴在了天启的额头,却没有把天启劈成两半,也没有像人们想象的那样头破血流,因为老夫子手里的戒条刚落到天启的额头就停了下来,好像那根戒条只是一片羽毛,高高地举起,轻轻地飘下,然后平平地贴在天启的额头上。
天启身后的两个黑袍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们不由自主地拍了拍胸口,露出后怕的神色,还好老夫子如传言一样,他是圣人,自然不会做出这种偷袭的事情,只是刚才的情景由不得他们不胡思乱想,如果那根戒条的力量再重一分,天启必定会命丧黄泉!想到这里,他们不由的对那个拿着戒条的老人生出深深的敬意。
他们的眼神看着老夫子不再如先前那般目眦尽裂,而是充满了敬意,他们微微对着老夫子颔首来表达自己的意思,然后又变的淡漠。
紫衣看到这里也松了一口气,他的眼角不再有皱起,目光变的温和最终归于平静,没有了之前的不忍和痛苦,他的嘴角微微翘起,有些开心,然后他对着老夫子的背影微微颔首,简单而直接地表达他对老夫子的敬意。
王疯子的眼神也由激动变的平静最后转为淡漠,他看着老夫子的背影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然后摇了摇头,不过他同样对着老夫子的背影微微躬身。
虽然老夫子没有如他所想那样做,不过他还是值得尊敬。
这声叹息被风拉的很长很长,从雪中传出来,传下山去,被下面的屠夫三人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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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终于抬起了头,他有些木讷的看着老夫子,眼里有些恍惚,心想你怎么突然距离我如此近?他没有后退,只是看着老夫子,看起来很是木讷,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
老夫子没有理会天启,他轻轻地收回贴在天启头上的戒条,好像怕伤了对方似的,他的动作很轻,然后他后退一步,给自己和天启留出一定的距离。
天启看了看老夫子,又看了看刚从头顶抽去的八尺戒条,神色复杂,他沉默了很久后,对着老夫子半躬身,表现出足够的恭敬,然后认真地说道:“多谢。”
老夫子看着天启摇了摇头,神色平静地说道:“不用。”
天启抬起头来更加认真地说道:“用的。”
“在这之前,我的心曾乱过一息。”老夫子看着天启真诚地说道。他想起自己刚看到白雪飘落在天启身上那一刻,他在那个时候握着八尺戒条的手动了一下,那个时候他对天启动过杀念,对一个毫无防备的人。
天启不是很清楚之前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他一直低着头想着自己的事情,听到老夫子这样说,而且还说的如此认真,肯定是发生了了不得的事,他再次沉默了很久,似乎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才对着老夫子诚挚地说道:“终究你还是没有下重手。”
老夫子想想道理也是这样,他接受了天启的这种说法。
这一次,老夫子沉默了很久才对着天启问道:“你刚才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们究竟背地里躲着我们做了多少事?”天启皱着眉头说道,看来他还是没有弄清楚,所以他其实是在问老夫子到底藏着他们做了些什么。
老夫子看着天启,长时间没有回答。
这里突然陷入长时间的沉默。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天启终于忍不住看向老夫子说道:“时间马上就要到了,你总该得给我一个答案。”
听他这语气,好像一个幽怨的女人受了委屈一般。
老夫子抬头看了一眼天边,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看的地方正是先前那道红霞消失的地方。
老夫子看了三息,确认无误后,转过头来看着天启,声音略微提了提,说道:“先前我本就要告诉你答案,可你偏偏喜欢自欺欺人,一直低着头不肯接受。”
他没有理会天启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接着说道:“现在倒怪到了我的头上,世间哪有这样无理的道理?”
说道最后,老夫子故意提高音量,好像他才是有着冤屈的受害者。
天启知道确实是自己理亏,他再次低着头,这一次是为了在老夫子面前表现的足够谦虚,他恭敬地低着头对着老夫子说道:“请夫子解惑。”
夫子,为万人师,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矣。既然天启这样说,老夫子再也没有理由拒绝天启的要求。
老夫子看了看天启,又看了看天边,然后又看了看天启,他想起了之前天启那句“一魂两魄”的说法,终于知道该怎样回答对方的问题。
“半魂半魄。”老夫子回答道。
天启终于得到了老夫子的答案,他的心里松了一口气,再听说只有半魂半魄,他再松了一口气,如此,他再也不紧张,也不再害怕,因为那个人并不是回来了,他跟将夜一样,都只是回来一部分,而且那个人毕竟回来的比将夜还要少,尽管曾经的他无法匹敌,就算他曾经站在了这个世界的顶端,但是他不是他,因为他不完整,就不是无可匹敌,而且现在他们至少有一个可以抵挡住他的存在。
如此算来,他们双方又变成了拉锯战,谁也奈何不了另一方。
想通这一点,天启终于拾回信心,他对着老夫子毫不掩饰地笑了一下,以此来表达他现在很开心。
老夫子看着这个对手,有些欣慰,有些怅然。欣慰是因为天启重新站了起来,那么他还可以做自己的对手,这个世界也只有他天启还能和自己抗衡,如果天启也倒下了,这个世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岂不是太过孤独。
这是高手之间的惺惺相惜,也是高手害怕的寂寞深崖。
老夫子怅然是因为如果天启真的倒下了,将给他们省去很多麻烦,从人族的大义考虑,老夫子刚才就不应该停手,任由那把尺子从天启的头顶劈下去,一了百了。
老夫子的心情很复杂,但他不后悔,也许这样的结果才是故事最好的结局,至少于他是这样认为的。
老夫子看着一脸轻松的天启,知道他已经想通了问题的关键,他开心的对着天启笑了笑,就像天启开心地对着他笑一样,这种感觉很真实,那么这份情感必定很真,没有半点作伪。
天启不是圣人,却是无限接近老夫子的人物,他自然能够很清楚地感受到老夫子对自己的真诚,他心里有些感动,然后他想起了之前的事情,他的身体因为积雪变的臃肿,是老夫子用一把尺子震破了冰块,让他从里面脱离出来。
原来老夫子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动手,他是圣人,自然不会做趁人之危的小人。
王疯子那声长长的叹息也不仅仅是因为老夫子突然停手,而是因为他不了解老夫子,原来这就是他永远不如老夫子的原因。
而那声众人都能听见的破裂声只是八尺戒条破开冰块的声音,并不是头骨破碎,鲜血迸溅。
天启向着老夫子走近两步,之前他和老夫子的距离就很近,现在他走近两步,他和老夫子几乎面对面,他把脸凑近老夫子的脸,借着权杖上那颗发着微光的珠子想要把老夫子的面目看的更加清楚,然后记下来,刻在心里。
他看了很久后,非常认真地说道:“夫子,乃真人!”
这句话没有暗藏任何玄机,只是一句简单而直接的陈述,当然不是反讽老夫子不是人,因为天启说这话的时候很认真,而且他表现地很恭敬,那么这就是一句简单而直接的赞美,是天启对老夫子最高敬意的具体表现。
老夫子这次没有反驳,也没有承受天启的赞美,因为他把目光转向了天空,看着天上片片飘落下来的白雪,却不知道他的思绪去了哪里。
我怎么可以算是一个真人?
也许天上那些人才是。
然后他想起了之前山下隐去的那个少年,他回过头来深深看了天启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这个世界他才是真人。”
听了老夫子的话,天启没有立即回话,他沉默了很久才坚决地说道:“所以我要打破这片天跳出去,然后看看天上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