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对于漠北是一个冷酷的时间,对于江南却是一个极好的时间。少了冬季的寒酷,没有夏季的灼热。此时,刚好。
烟花三月下江南!
楚漠身袭一身白衣坐在船头,不大不小的竹船划过水面荡起一丝丝残滴打在楚漠身上。墨臣站在他身后不急不缓地摇动竹浆。
“墨叔觉得这江南如何?”楚漠问。
墨臣手上动作不停,沧桑声音伴着水浪而起“闻听江南是酒乡,路上行人欲断肠。谁知江南无醉意,笑看春风十里香。”
谁知江南无醉意,笑看春风十里香。楚漠点头“墨叔说得不错,酒不醉人人自醉。不如听我一曲如何?”
金戈铁马的肃杀之声,夜已深。到处人仰马翻,兵刃相击声,马嘶鸣声……伏兵重重,一方被围得水泄不通,楚歌在黑夜中响起,思乡心切,军心已动,剩下的唯有吴江的血色。染红了天际,也染红了满江壮志情。
古筝放下,唯有随浆划动的江水声在耳边。沉默之后,墨臣摇着竹竿道“五爷这曲十面埋伏甚好,只是不知道这围者和被围者是谁,不如一曲高山流水,止于善哉。”
古筝一横,楚漠微微一笑站了起来“十面埋伏,埋伏的被埋伏的都不重要了。现在一切都还没有定局,高山流水以后再弹吧。”
楚漠前脚转身离开,水中便涌出七人。他们像鲤鱼跳龙门般腾起,手中长剑直指楚漠。楚漠头也没回走进竹蓬。
对他来说,蝼蚁的命运早已注定。
见到主子离开,墨臣松开双手站立,长满皱眉的脸没有任何表情。他右手一挥,七只长箭破空而出,没有人知道它们来自哪里,却有它们的归宿。杀手在空中来不及闪躲,手中的长剑没能伤到楚漠一分一毫。自己却长眠于湖水之中。
湖归于平静,血越染越远,最终与湖水融合变成淡蓝色。
暗涌是一把刺,是楚漠的一把暗刺。江湖上极少有人知道它的存在,因为它有个合适的外衣,天下商会。墨臣既然接管暗涌,那他自然有资格知道暗涌的一切。
这是楚漠的信任,也是考验。
流江,世人眼中的大富豪,天下商会的总管,也是地下世界的黑金霸主。在他的操作下,每年有无数的资金流入天下商会,然后流入暗涌。可以这样说,暗涌是水,流江就是暗涌生活的水。
天下商会大厅内,主坐上坐着墨臣,流江坐在旁边第一个位子上,在他之后坐着四个中年男子。
流江摸着顶起的肚子拿起一本账簿递给墨臣“墨兄,这就是商会的总账。既然墨兄已经是商会的主事人,这账簿就应该由你保管。”
“我身后四人便是商会的四大财神,商会能有今天,他们功不可没。”流江向墨臣介绍。这不过是个过场,他墨臣接管商会会对这些不所了解?
墨臣拱手,脸上扬起笑意“以后还得仰仗各位了。”
“不敢当。”
过场走过了,四大财神离去。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流江脱口而出“四大财神不可信。”
墨臣微微偏头,手中的茶盖轻轻翻动“流兄此话是何意?是提醒还是…”
“是忠告。四大财神的心可不止这一点,要不是留着他们有用我都不会养着一群老虎。”
流江收回目光坐正,墨臣的话在他耳边响起“那流兄你呢?”
“我?同样不可信。这年头”流江讥笑一声“谁都不可靠。当初二爷何等潇洒何等气魄,想要搭上他这条船人那么多。可是二爷一走,树倒猢狲散。这个道理墨兄应该懂。”
墨臣坐正听着,手中的茶盖放在桌上“流兄这话给我一个很大的误解啊!”
“不是误解,是警告。树倒猢狲散,如果五爷也有这么一天,我也会离开。但是我告诉你不会有这么一天,五爷是五大公子中最难看破的一个。龙生九子,九子各不同。既然选择了就不要动摇,不然死得更惨。这是对你的警告也是对我的警告。”
流江撑着桌子摸着大肚子“墨兄跟了老爷子那么久了,这点道理应该懂。”
一席话,墨臣心中的石头沉入海底。
离开了商会,流江躺在家中的暖床上对着房中的黑暗处开口“告诉五爷,墨已成。”
黑夜中的江南有白天没有的独特景致,在黑夜中,街道上,船上都挂上了灯笼。光映在水中,像两个相同的世界在水面重合让人分不清哪一面是现实哪一面是倒影。
湖边的木亭楚漠独自喝着温酒,夜里的江南也是有几分寒意的。石桌上摆放着石盆,里面的小火可以保持酒的温度。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一杯酒下肚,却赶不走寂寞。
寻寻觅觅,
冷冷清清,
凄凄惨惨戚戚。
乍暖还寒时候,
最难将息。
三杯两盏淡酒,
怎敌他、晚来风急?
雁过也,
正伤心,
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
憔悴损,
如今有谁堪摘?
守著窗儿,
独自怎生得黑?
梧桐更兼细雨,
到黄昏、点点滴滴。
这次第,
怎一个、愁字了得!
曼妙生动带着寂寞的声音从湖中船上传来,楚漠一笑,高山也,流水也,善哉。知己难觅!
船上白色身影带着些憔悴,在风中似摆非摆,在水面上似伤非伤。她就像一朵白色莲花,不染铅尘。应着灯笼的光,她的模样让人怜惜。
“姑娘,喝一杯温酒,赏一碧秀色,醉一场雪月,如何?”楚漠端杯而语。
白衣女子娇容一笑,满湖水为之动容“公子只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可知举杯消愁愁更愁,只怕人未醉,愁更浓。”
船划到岸边,白衣女子踏上亭子坐到楚漠对面“雪玲。”
“莫棋。”
两人谈笑风声,看尽满湖秀色,从小事聊到人生,从人生讲到赏景。酒逢知己千杯少,这是两人相同的感觉。谈笑间,忘却了时间,忘却了身份,忘却了该忘却的。
只是,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木炭燃尽,寒意涌来。两人同时起身,喝尽杯中最后一杯酒。“我们就此别过”两人一口同声,说完两人脸上扬起笑容。
对于楚漠而言,白莲,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对于雪衣而言,不刻意接近不刻意远离,随其自然最好。
早晨,睡意已退,天色正好。阳光刚好照亮大地,四周开着五颜六色的花,湖水江水在初升太阳照耀下波澜不惊,让人看了有种平复心境的感觉。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好久没有如此惬意的生活的。
这种生活就像陈晾的美酒,向往但不贪杯。
“五爷,休息可好?”墨臣端着早餐而来。
“睡好,梦好。”楚漠坐下喝着江南独有的豆浆,一口咬下醉月楼的酥饼,味觉的刺激回味无穷。
“墨叔,江南的局势如何?”楚漠话锋一转。
墨臣微微恭腰双手握在身前“江南虽好,却有大大小小的帮派林立。想要收服江南,必先扫除帮派。这些帮派中当数青帮,寒门,唐门为之大鱼,扫除了这三条大鱼,江南可定。与这三大帮派有关联的就是醉月楼,醉月楼自身背景强大不说,还供奉三大帮派。所以这些年来,醉月楼在江南越做越大。老身觉得要钓大鱼应先会会醉月楼。”
“只是…只是…”
楚漠喝着豆浆接过墨臣的话“只是醉月楼是个烟花之地。这就更让我感兴趣了,醉月楼背后的主人到底是谁?”楚漠咽下最后一个酥饼起身“会会醉月楼。”
绕过喧闹的大厅,在楚漠豪气的打赏之后,他就被领到了楼上贵宾室。房间不大不小刚刚好,墙壁上简易挂着几副字画,门的正中央吊着一个墨色的风铃,靠床一边还有一张书桌,桌上随意摆放着几本书。
看似随意,却让人在不知不觉中放松下来,再加上美女相伴。楚漠不得不说醉月楼抓住了人的心。
“要不公子先听一曲如何?”一个妙龄女子走了进来,一身素衣,少了妖艳多了随和。“小女子不才,不知公子想听哪首曲子?”
“高山流水,世人皆说知音难寻。不知姑娘可是在下的知音?”
女子微微一笑,端起琵琶“小女子尽力而为。”
一曲落幕,曲虽是好曲,却无法读懂楚漠的心。
“曲终究是好曲,可是不是在下知己。”楚漠淡淡一笑,彬彬有礼“山是好山,水是好水,却不是对的人。”
“不妨让小女子试试如何?”门外响起一个声音,似曾相识。
听到这声音,房中女子起身离去。麻雀虽好,依旧不敢与凤凰争美。门外之人正是醉月楼头牌,雪衣。无数富家子弟拋置千金也难求一见之人。对她的美貌,世人只能有此绝美容颜只应天上有。
“请”楚漠回应,墨臣收回拦住雪衣的手。推门而入,四目相对,两人笑了起来。“怎么是你?”
一壶清茶,两个竹杯,茶的香气蔓延整个房间。雪衣挥挥衣袖“莫棋公子好雅兴,不如听雪衣一曲?”
楚漠伸手一个请的手势。
琵琶放在腿上,玉手拨动弦,一阵淡淡的声音响起,未成曲调先有情。“高山流水太久,知音难觅。世事何苦强求,不如来一曲阳春三月,此情此景正合适。”
琵琶声响起,像一股荷花散发的清香,像一抹阳光投下的温暖,更像一对恋人漫步桥上。楚漠嘴角翘起,说得真好,此情此景不弹此曲必定后悔。伴着清香,天空飘落几片树叶,恋人相互依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