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邓建国左大臂外侧那块长方形的紫红色疤痕,老太太心疼地绷紧着两道苍白的眉毛,那小孩惊叫一声,害怕似的闭上眼睛。
邓建国赶紧把袖子扯下来,遮住伤疤,笑呵呵地道:“我这是一点小伤,不得事的。”
说完,他指着老太太怀里的两串香蕉,热诚地道:“大娘,这两串香蕉麻烦你帮我给他捎过去,我这会儿有急事要办,改天有空再去医院看他。”
“小同志,你看这……”
老太太还是不愿收受别人的东西,把两串香蕉往邓建国面前一送,不过她两只混沌的眼睛里却闪动无比欣悦的光芒。
邓建国伸手轻轻一推老太太送到面前的香蕉,往后退了退,笑嘻嘻地道:“大娘,您这就见外啦,我跟她爸是战友,是好兄弟,这不过是一点小意思,麻顺您帮我捎给她爸吧!”
说完,他朝那可爱的小女孩露了一个充满父爱的慈祥笑容,随即飞也似地跑开了。
背后传来那小女孩清脆明亮的声音:“谢谢叔叔。”
他没有回头,加快脚程,顾盼间就拐进另一条街道,消失在婆孙两人的视线里,他心里乐不可支,嘴唇迟迟合不拢来。
半个小时后,他从龙山市百货公司里走出来,双手各提两大塑料袋水果,背后还负着一个大背包,大步流星地走进龙山军分区医院,他看到楼上楼下,里里外外,忙碌的医生,护士,病人以及病人亲属来往如梭,热闹非凡。
龙山军分区医院的医疗技术,住院环境比地方医院要好得比,收费也相对低廉,称得上非常实惠,大受普通老百姓的欢迎,是以医院每天都要很多地方上的患者,生意十分红火,最近南疆爆发大阵仗,从前线送来享受公费医疗的伤兵比平时进医院看病的军人翻了上百番,一时间,以往萧条的住院部人满为患,无论主诊大夫,普通医生还是护士都忙得热火朝天。
扫了一眼医院的图示,邓建国径直向住院部的大楼走去,身边不时有伤兵擦过,有的头上缠绕着纱布,有的缺了一只胳膊,有的断了一条腿,拄着拐杖由人搀扶着,一个个神情沮丧,无精打釆,邓建国不禁心生忧虑,这些为国为民流过血汗的伤残军人今后的生活该怎么办?他们能够娶妻生子过上幸福生活吗?
到得二楼后,邓建国找到了住着A师伤员的那些房间,好在大多数病房都没有关门,他从门口就能观察到房内住的是不是硬骨头七连的兵,可实际情况是A师参战的那几个连的伤员是混合在一起,每间病房里既有师直属硬骨头七连的兵,也有步兵四连,八连,九连和四连的兵。
邓建国可真犯难,一人一个苹果,一小串香蕉,一块夹心蛋糕,还没有找到陈宁宁住的病房,两大塑料袋水果没了,背上的大背包也快空了,他正在寻思要不要再去买些水果和禚饼的时候,蓦然听见前方的一间房内传出了刘远志的声音。
心中一动,他蹑足欺近那间病房,门是敞开着的,屋内说话外面能听得清楚,他站到门口左边,凝神一听,果然是刘远志在里面和人说话。
只听刘远志歉然地道:"小李,谢谢你这半年来对我的照顾,我真的对不起你和同志们,我太自私自利,太心胸狭窄,太不识抬举,我简直不是……"
"快别这样说了,指导员。"小李赶忙打断刘远志的话头,诚恳地道:"听弟兄们说仗打最后你突然变得很英勇,一枪爆了一个敌军机枪手的脑袋,你是深藏不露哇,指导员。"
"小李,你原谅了我,我心里更是愧疚,悔恨,难过。"刘远志坦诚地道:"小李,请你放心,同志们,请你放心,我刘远志是个男人,我今后一定会懂得怎么去做个真正的男子汉的,一定敢于担当的,我保证。"
听到刘远志的话说得恁地坚决如铁,邓建国心头一喜,姓刘的总算迷途知返,他索性大步流星地走进屋内。
"快看,邓副连长来了。"
屋内的七八个伤员一阵惊喜,纷纷抢着与邓建国打招呼,邓建国看到他们每人的枕头边都放着几个苹果或梨之类的水果,还有面包,蛋糕,糖果等甜点,可是他们谁也没有去动,邓建国知道那是刘远志送给他们的。
刘远志见邓建国也来医院看望伤员了,神色十分尴尬,站起身来与邓建国打招呼。
微微一笑,邓建国淡然地道:"指导员,你这么尽职尽责,我太高兴了。"
略带丝许嘲讽意味的话听在耳里,刘远志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他惨然一笑,愧汗地道:"邓副连长,跟你和同志们相比,我这个指导员当得实在失败,我实在愧对同志们,我实在不配穿这身军装,我……"
"好了,指导员,啥也别说了。"邓建国能领会到刘远志内心的愧痛和惭怍,知道他有意痛改前非,当下右手摆了两摆,打断他的话头,淡然地道:"你已经做得很不错了,再接再励吧!"
瞅了瞅病房里的伤员们,刘远志神情肃重地望着邓建国,斩钉截铁地道:"副连长,相信我,只要给我机会,我一定当个真正的男子汉。"
"很好。"邓建国眉开眼笑地道:"我相信你。"
嘴唇翕动两下,刘远志惭愧地微笑一下,提起他的空提包,转身走出病房,离开了医院,其实,他内心还是对邓建国很感激的,他是个聪明人,能从某些细节观察得出邓建国不但对他既往不咎,反而还尽力帮助他痛改前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