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迟,那时快,邓建国腾地弹起上身,枪口望十点钟方向一指,哒哒哒的连发射击。
与此同时,七个战士操着他们的冲锋枪,一齐朝邓建国枪口所指的方位连发扫射。
加上邓建国,一共八支冲锋枪,一齐开火,泼水似的子弹交织成一道死亡弹幕,覆盖了敌狙击手的藏身位置。
哒哒哒的连发射击声,夹杂着一下长声惨嗥,邓建国清楚地看见十点钟方向,六十多米外的山头上溅起一朵朵血花,泥沙搅拌着碎石乱飞。
锵的一下金属摩擦声,他的冲锋枪空仓挂机,那声惨嗥也随之戛然而止。
刷地收枪缩身,邓建国蜷伏在弹坑内,迅速换上新弹匣,但脸颊肌肉仍未退烧,心口依然躁动不安,直觉告诉他,那狙击手肯定还没死,那厮刁滑又狡诈,还异常阴狠,不可能如此轻易就被消灭。
言念间,他听到一片锵锵的金属撞击声,那几名战士的弹药已然告罄,便在此刻,其中一人用沙哑的声音嘶喊道:“弟兄们,冲啊!”
“冲啊!杀啊!”
一人登高一呼,应者云集。
精神饱受恐怖煎熬的战士们立即一跃起身,鼓躁着,怒吼着,端起张开三棱钢刺的56冲锋枪,像一头头饿极的猛虎,奋勇地向敌军阵地扑去。
强行按捺住胸腔内沸腾的热血,邓建国心平气和地蜷伏在弹坑内,他对自己一惯超级灵敏的直觉深信不疑,那个狙击手肯定还没死,此刻已经转移阵位,正在窥伺新的狙杀目标。
他不敢探出头去寻索目标,直觉告诉他,对方早已盯上了他,只要他一露头,必遭脑浆迸裂,魂断命残之惨厄。
耳侧传来叭哒叭哒的脚步声,几个战士从他藏身的弹坑旁边越过,可是那狙击手并没有向他们射出致命的子弹。
邓建国亦是精专于狙击与反狙击的绝顶高手,心想:如果换作是我,在这种情势已无可逆转的恶劣条件下,我肯定会垂死挣扎,再多捞几个敌人陪葬,作为狙击手,我当然要挑选最有价值的目标下手。
言念间,他心头一震,不好,除我之外,己方价值最大的目标还有赵文强,吴涛。
便在此刻,他猛不丁地听见一下闷闷沉沉的枪声,紧接着便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那种子弹击中血肉躯体的声音。
心头一紧,他又听得呜呼的一下痛苦闷哼,扑腾一下人体倒地的响声。
不用问,一定是赵文强或者吴涛着了那狙击手的道儿。
心念过处,他听见一个战士尖叫道:“连长,连长……”
“别过来。”
一个带着浓厚闽南腔调的声音传入邓建国耳鼓,果不其然,四连长赵文强被那狙击手击中了。
心头一沉,他听到赵文强呛咳着,气咻咻地道:“我…我的九点钟方…方向…有狙…狙击手。”
呀的一声尖厉吼叫,那战士操着他的56冲锋枪,朝赵文强的九点钟方向连发扫射。
直觉又告诉邓建国,那狙击手刚才受了伤,射击精确大打折扣,刚才那一枪没有命中赵文强的要害,现在他肯定已经转移阵位,狙杀的目标极有可能是我,那个战士是安全的。
一双澄澈又墨黑的眼珠转了两圈,邓建国的两道秀眉皱了皱,左手揭掉头上的钢盔,用左手托着,慢慢悠悠地往上举,让钢盔一点一点的从弹坑内露出来。
这种简单又缺乏创意的诱敌之计,忽悠初来乍道的菜鸟倒还有效,若想糊弄狙击战术领域的绝顶高手,简直是痴人说梦。
邓建国是个明白人,之所以要出此下策,是因为他一时半晌也想不出什么应敌妙招,索性便碰碰运气,高手也有失算失策的时候。
就在他的钢盔向外露出一大半的时候,倏忽间,啾的一下子弹破空啸音,铛的一下金铁碰响,钢盔脱手飞起来,在空中骨碌碌地翻着跟头。
说得迟,那时快,他右肘猛力一顶,刺棱一下弹起上身,出枪,瞄准,射击,几个战术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毫不掣肘。
"给老子去死吧!你这狗娘养的杂种。"
怒骂声撕空裂云。
哒哒哒的连发射击声传处,枪口喷吐着凄红的火舌,一发发子弹带着邓建国的满腔悲愤和仇恨,铺天盖地的往一点钟方位覆盖过去。
枪口在邓建国手里跳跳颤颤,枪机来回的抽送,锵锵有声,一颗颗弹壳铿铿的蹦到空中,热气腾腾的,又跳跃又翻跟头。
一点钟方向,传来两下凄厉的惨呼声,仿佛冤鬼夜哭,而非发自人口。
轰隆的一下爆炸,火光烟尘冲腾而起,飞出一块块血淋淋的残肢断臂,一片片火舌窜舞的碎布条,尤其是空中翻着跟头的那支SVD狙击步枪最为引人瞩目。
锵的一声,邓建国的AK-47冲锋枪空仓挂机,望见那支残破不堪的SVD狙击步枪吧哒的一下落到地面,他双目瞳孔骤然扩张,扭头一瞥眼间,吴涛在他身后十几米外单腿跪地,右肩扛着一门82毫米无后座力炮,身子周围沙土飞扬。
邓建国心知肚明,那狙击手已被吴涛一炮轰了个稀巴烂。
左手冲吴涛一坚拳头,他跳出掩体,突然一眼瞥见赵文强仰躺在他左首不远处,正兀自用双手捂住肺部,大量鲜血从指缝中挤出来。
心头一沉,他横向蹿出几步,双脚狠力一踏,一个飞身鱼跃,迅如风雷,一眨眼便已扑到赵文强身旁。
“老赵,你伤得怎么样了?”
邓建国伸右手撕下捆扎在赵文强左手大臂外侧急救包,正准备替他处理伤情,但看见大量粘稠的血浆源源不断地从他双手指缝中挤出来,邓建国知道他肺腑严重受损,造成大量出血,已是必死。
“别…你别管…别管我。”
吴涛的喉结蠕动几下,喉咙里传来咕噜噜的几声响,哇的一下张嘴喷出一口黏糊的血浆,他挣扎着挪了挪身子,腾出那只血淋淋的右手,艰难地推了邓建国一把,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兄弟,我不行了……四连就交给你了…”
呛咳两声,两边嘴角流出带着气泡的血沫子,他那张原本棱角分明,刚毅又沧桑的脸庞早已扭曲变形,脸色惨白如石灰墙,形态与将死的病人毫无二致。
“老赵,你别乱动,我好给你包扎伤口。”
邓建国明知赵文强的伤情已是无可救治,但他仍然不愿放弃希然,噼噼扑扑的几下撕开急救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