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楚子航冷声道,这个问题他曾在尼伯龙根里问过他,但是没有得到答案,如今旧事重提,他的面容依旧冷如冰霜,雕刻分明的俊脸上溢着寒意。
在场的几个混血种听到路明非那充满嘲笑的话语中所蕴含的内容后愣在了当地,似是无法消化这巨大的信息。最先恢复清明的是楚子航。
是啊,这人究竟是谁,是路明非还是那代表绝望与死亡的尼德霍格。
“看来你早就知道了。”路明非轻声道,“可是师兄,你忘了吗,我是路明非啊,我是这个世上唯一记得你的那个人啊。”
“每一次屠龙的战场上都有你的出现,而每一次那些复活的龙王都逃不过死亡的下场。”楚子航的声音突然变得很疲惫,“我的确杀了耶梦加得,但是我相信即使我没有动手,她也还是会死掉的对不对?因为在你的剧本里不容许她继续活着。”
“你说得没错。”
“所以你怎么可能是路明非?我认识的路明非他就是一个爱说白烂话的衰仔,一个孤独的死小孩。会因为喜欢的人整夜整夜的借酒消愁,也会因为别人给了他一点点的温暖就变得无比的开心。”
“原来在你眼里他就是这样的人。”路明非手无意识地抚上了自己的心脏的位置,那里有因为楚子航留下的窟窿,也有因为绝望而开出的黑色的花。
哥哥,你听到了吗?somethingfornothing,你用珍贵的东西换来的就是这么残忍的一句话。
他突然笑了,笑得无比的纯真,又带着一丝丝的狡黠,他歪着头说道:“哎呀,你说对了,我的确不是路明非。”
“我是他的弟弟路鸣泽。”
“不可能!”楚子航抬头,黄金瞳夺目,“我认识路鸣泽,根本就不是……”
“你是说那个胖子么?想到他和我用着同一个名字我就忍不住把他杀了,但是怕哥哥伤心。”他咯咯笑道。
“至于我的哥哥,已经被他敬爱的师兄杀死了。”路鸣泽望着楚子航说道,“你还记得吗?你的手穿过了他的心脏,我从来没见过有人能离他的心那么近,就连陈墨瞳和绘梨衣都不能。但是君焰在那一刻燃烧,然后他的心就被你毁掉啦。”
“就像消失的焰火,噗的一下,绽放了最美的光芒之后就变成了一堆灰烬。”
“而他本来很开心,因为他终于找到你了。”
楚子航的面色发白,路鸣泽的话再次让他陷入了那个痛苦的回忆中去,他颤抖着望着自己的右手,就是这只手,这只手将唯一记得他的人害死!
“冷静!他在试图激怒你。”昂热的双手按在了楚子航的肩膀上,而后他望着路鸣泽道,“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我想要做什么?”路鸣泽叹道,“我当然是要为我死去的哥哥讨一个公道呀?”
“他还那么年轻,没有谈过恋爱,虽然倒是有几个曾经暗恋过的人,但是那些庸脂俗粉怎么配得上我的哥哥,怪物只有怪物才能相匹配不是吗?”
“你刚才说只要给他一点点温暖他就会变得很开心?看来你还挺了解哥哥的。”路鸣泽望着不断颤抖的楚子航厉声说道,“可那是施舍也是怜悯!你明明可以给他更多,你明明知道他要的是什么!“
他突然叹息道:“你可是哥哥花了四分之一的生命,啊不,花了一半的生命才救活的人,我要是这么轻易地杀死你,岂不是太不给我哥哥面子了。”
“这样吧,反正你也活不久了,不如我给你一个机会。你们不是打算再造一个混血君王吗?那一日到来之时总要有新鲜的血液来浇灌一下那些怨恨的花朵,我看新晋的王就挺合适的,到时你就陪我哥哥一起下地狱吧。”
看着路鸣泽脸上魔鬼一样的笑容,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哼,鬼话连篇!”昂热冷哼道,“那一日不会到来,你也不会活着离开这座地宫。这里已经埋着一位皇帝,想来是个风水宝地,那么再埋葬一位皇帝也不算上委屈。”
言灵?时间零瞬间启动,在弗拉梅尔控制的炼金矩阵下,放到了最大。
昂热的速度很快,折刀在空气里划过了一道道残影,以及和空气接触后发出的音爆声。时间在昂热的眼里变得很慢很慢,慢到他清晰地看到了汞蒸气在地宫里运动的轨迹。
路鸣泽维持着那诡异的笑容,淡淡的黄金瞳里映出了昂热挥舞过来的折刀。
几乎是瞬间,昂热跨越了湖泊,来到了路鸣泽身前,他坚信没有成功孵化的路鸣泽在这座炼金领域的压制下也会重伤,然而他只是伸出了他的左手。
他的食指和中指夹住了那柄折刀。
昂热的动作被迫静止在了半空中。
时间零被无声地撤销,那柄折刀在路鸣泽的手中被扭成了一个诡异的弧度,随后噌的一声,那把自梅涅克死后就一直陪着昂热的折刀就这么被路鸣泽弄成了两段。
“只是这样而已吗?昂热,看来你的确老了。”路鸣泽叹息。
“不,当然不!”昂热怒吼道。
一把锋利的日本刀突然出现在昂热身旁,那把刀曾属于源氏家族的武士,曾斩杀过食人妖怪酒吞童子,它的名字叫做童子切安纲!
一只布满了鳞片的爪子握住了这把童子切,三度爆血在昂热身上开启,他变成了一头角峥嵘的凶兽,骨刺突破肌肤,脸上如同罩着青铜一样的面具,他从一个温文儒雅的老绅士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一记强大的居合斩在昂热手中使出,带着不可思议的高速和一片金色的光华斩向了路鸣泽。
居合极意,在炼金矩阵的支持下,在昂热的手中再次出现,那堪比纯血龙族的力量和速度,造成了极大的压迫力。
那是一座巍峨的高山,也是一片磅礴的大海,那是炽热燃烧着的火,也是来去迅疾的狂风!
路鸣泽身上宽松的睡衣紧紧贴在皮肤上,看起来有些搞笑,但是他的神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坠落在地的那两把折刀,鹿角的刀柄已经变得斑驳,刀背上的复杂雕花也已渐渐被摩挲得光华渐起。那曾是梅涅克手中的屠龙利器不知道沾染过多少龙类的鲜血,如今断成了两截,然后重新被路鸣泽拿在了手中!
路鸣泽手中爆出了两团炽热的火焰,明亮得像是地宫内同时升起了两轮太阳。断开的折刀被他活生生地熔成了一团铁水,然后两把刀出现在了他的手中。左手‘天羽羽斩’,右手‘布都御魂’。
赤金色和溶金色的两把刀呈十字相交,挡住了昂热的童子切!
三把日本历史上的名刀相撞在一起,没有火花四溅的场面,因为他们的速度已经快到看不清。在众人的眼中只有一道微微闪光的空气。
昂热获得了二天一流门下的‘免许皆传’,是当今少有的几位剑道宗师之一,在他的手上的居合已经挥舞出了超越十阶刹那的神速斩。
史上从来没有那么快的刀,就连掌握了言灵?刹那的人都不能,昂热利用对时间的理解,穿梭在无孔不入的阴影和缝隙之中。
刀和刀的碰撞弥漫出阵阵的杀意,昂热龙化后的身躯在空气中掠出若隐若现的残影。
场上唯一能够看清他们的动作的只有利用言灵之便的黑瞎子,他伸手扶了扶墨镜,微不可觉地叹息道:“一百多年了,他居然强大到了如此的地步。”
可是黑瞎子依然皱着眉头,他的目光落在了依然站在原地的路鸣泽。
尽管昂热的速度很快,非常快,但是他依旧不动如山,‘天羽羽斩’和‘布都御魂’在他身侧形成了完美的防御,他甚至都没有想过要主动出击!
半空中传来了‘噌’的一声巨响,那狂风暴雨一样的攻击终于平息了下来。昂热的身体轻如飞鸟,落在了地上。
他的肌肉在不断地颤抖着,身上的汗珠不断地往地上低落,那些鳞片在悄悄地隐入皮肤下面,龙化的现象截然而止,昂热重新变回那个老绅士的模样。
“你的速度的确很快,相信在混血种中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真是不可思议。”路鸣泽轻笑道,“只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再快的速度也只是让你死得慢一些罢了。”
他沉默地看了看路鸣泽,没有出言反驳,只是拒绝了凯撒的搀扶,站了起来。
一旁的凯撒和楚子航严阵以待,那些古老的风妖慢慢地靠近了路鸣泽在飞舞,而路鸣泽只是看了凯撒一眼,黄金瞳里逼人的煞气令凯撒猛地一震。
“撤销!”他打了一个响指,那些风妖如临大敌一般叫嚣着在空气中消散,然后他扔下了那两把名刀后,说道,“在我的剧本里,今天不会死人,再说我还穿着睡衣呢。”
“本该是睡觉的时间,却浪费在了你们身上。”他轻哼了一声,“看你们不爽,临走前送你们一份大礼好了。”
路鸣泽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没有人能够拦得住他,因为几乎是瞬间他就消失在了出口。留下众人还在思考他所谓的‘大礼’究竟是什么。
吴邪眼前突然一黑,心里想着这该不会就是路鸣泽所谓的什么大礼吧。这个像魔鬼一样的大男孩,拥有着清俊外表不符的狠厉和煞气,他留下的礼物,吴邪真的不肯多想那个大礼能是褒义的。
路明非原来真的已经死了,吴邪叹息。尽管相处时间不长,但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情人皆有之,更何况那个大男孩还救了自己一命。自己心底是把他当成朋友的吧。毕竟两人的经历那么的相似,为了追寻一个人的背影可以跨越万水千山,无怨无悔。但是自己比他庆幸很多,至少张起灵就在眼前。
想到张起灵吴邪嘴角勾起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却看见那双漆黑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
吴邪十分奇怪地问道:“我身上出什么问题了,我身后有一个怪物吗?”
语罢,吴邪突然觉得这话很熟悉,好像和这闷油瓶子说过,但是什么时候说的呢?吴邪不禁陷入了回忆中。
这时张起灵问他要了一根烟。
吴邪蓦地瞪大了双眼,随即陷入了巨大的恐惧当中,恍恍惚惚之中他摸到了身侧的一包黄鹤楼,抽出了一根烟,递给了张起灵。
张起灵把烟放到了火中点燃,接着抽了起来,在火光的映照下,他忽然说道:“你准备跟到什么时候?”
吴邪倏地站起身来,他惊慌地望着着眼前这熟悉的景色,连绵的山脉横亘无际,上千个山峰和山谷屹立无语。
原来方才那片黑暗是长白山的黑夜。
没有月亮,也没有光照,唯一的照明物是那团张起灵升起的火堆。此时那人带着疑惑的目光投向吴邪,似是不明白为什么他突然变成这样。
以往若是在张起灵脸上出现如此人性化的表情,吴邪一定会好好的研究透彻,但是此时他并没有那个心情,他靠近了张起灵,猛地抓住了他的衣领,说道:“今天多少号?”
张起灵猝不及防,但是更多的原因是在吴邪面前他并没有太多的防备,于是就这么轻易地被他抓住了衣领。
“吴邪。”张起灵道:“没有时间了,你继续跟着我的话,我明天会把你打晕。”
吴邪不怒反笑,“你接下来准备说什么?‘你现在就可以逃跑,或者从现在开始,和保持相当远的距离?’,‘只要你离我没超过一百米,我都能用石头打中你。我会把你背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等你醒来,你已经找不到我了’。”
张起灵:“……”
“还是你准备说‘意义这种东西有意义吗?’,‘意义这个词语,本身就没有意义’。”
“吴邪,你……”张起灵难得地觉得疑惑起来,那个温和无害的青年怎么了。
吴邪焦躁地绕着火堆走来走去,又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脖颈,终于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哔哔!”
没想到路鸣泽所谓的大礼居然会是这个,也没想到重来一次张起灵还是那副鬼德行,连台词都没有改变。
他还是觉得守护终极比一切都重要,他还是想着孤单地走完着最后的路程,他还是拒绝了吴邪千里跟随的好意。
吴邪突然觉得很绝望,他有些怀疑现在的张起灵对他究竟抱着是什么样感情。是把自己当成一个什么都不懂尽会拖后腿的****抑或共患难情深意重的好兄弟,还是如他所言的‘这世上最后的联系’?
吴邪渐渐安定了下来,他不知道该如何走出路鸣泽的这份大礼,但是看着和多年前一样的场景,他难免触景生情,他低声唤道:“小哥。”
“吴邪。”张起灵眼中带着一丝担忧,但是很快就被那副淡然的神色给掩饰住了。
“如果我说,我不许你再进青铜门后,我要你抛下那个劳什子镇压终极的任务,跟我一起回家,你会同意吗?”他的眼里带着小心翼翼地希冀色彩,“什么龙族,什么混血种,什么黑王,都是和我们不相干的事情,你何不放下这重任呢?”
“吴邪,你……”
“小哥!”吴邪打断了张起灵的话,“这世上美好的东西那么多,你肯定还没有一一的尝试过。我们可以去福建,听说那里有一个雨下千年未歇的小村子,景色很美。我们还可以出国,巴黎、伦敦、威尼斯还有希腊,小哥如果你喜欢古老和人文气息浓厚一点的城市我们还可以去开罗,去帝王谷,去看金字塔……”
吴邪还在继续喋喋不休地在他耳畔叙说着未来,他们的未来,那幅神采飞扬的神色落入了张起灵眼中,使得他的面部表情柔和了不少。
“吴邪……”张起灵低叹道,他该拿他如何是好?
张起灵伸出手来揽过了那兀自还沉浸在美好未来中的吴邪,下一刻,两片薄唇紧紧贴在了一起。
吴邪一愣,随即那人便如攻城略地般地侵略而入,舌头在他的口腔里疯狂的搅动,**如银丝在嘴畔悬挂着,暧昧萎靡的气息从两人身体里散发,氤氲着湿气与黄鹤楼的烟味。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晚风袭来,让吴邪的脑袋恢复了些许清醒。这这这好像原来的剧本里没有发生过!吴邪心想,他娘的,非要在幻境里他张起灵才肯和小爷打啵,这要是给小花知道了岂不是被笑掉了大牙!
是的,吴邪清晰地知道他在一个幻境里,眼前的一切,温暖的火光,连绵的雪山,还有正闭着眼亲吻自己的张起灵都是假的。
尽管对这段千里送别刻骨铭心,吴邪恨不得重头再来阻止张起灵进入那该死的青铜门,但是分别后的日日苦痛,那些零落在身上的伤痕,他的自我折磨怎么能做得了假?
与此同时,像吴邪一样陷入了这样的幻境中的还有很多人。
昂热再次回到了那个被称为‘夏之哀掉’的战场上,他亲眼看着梅涅克?卡塞尔还有那些昔日的同伴们在与龙类的斗争中死伤惨重!
楚子航再次看清这个世界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身处一棵遮天蔽日的大树下,头顶的龙骨碰撞在一起发出了风铃般悦耳的响声,他身前站着路明非,正在焦急地喊道:“师兄,我是路明非啊!”
路鸣泽轻哼着歌,离开了这座地宫,外面阿房宫遗址的夜晚人烟寥落。
临走前,他送的那份大礼名为言灵?梦魇,能清晰地映出人的内心里最恐惧的场景。
传说尼德霍格最擅精神攻击,他能让人在安逸中悄无声息地死去,也能让人在痛苦的回忆中悔恨终身。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