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卡塞尔学院,中央控制室。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曼施坦因和古德里安两位老搭档正在值班。
这里的灯光亮如白昼,无数台电脑屏幕也都还亮着光,曼斯坦因坐在大厅中央手捧着一杯黑咖啡,不时紧盯着中央那块巨大的屏幕以及接听来自世界各地的电话。
“唉~”身旁那个昏昏欲睡的老家伙已经是第108次叹气了,“明非~”
曼施坦因放下咖啡撇了撇愁眉苦脸的古德里安,皱眉道:“古德里安,你还真是缺心眼啊。”
古德里安挠了挠花白的头发,不解地望向曼施坦因,“干嘛突然骂我?”
“你应该为你的学生路明非感到庆幸,如果他不是提前逃走的话,他现在会被五花大绑关起来审讯!”
“你也认为他是伤害校长抢夺龙骨的凶手?”古德里安不安地说道。
“我的想法不重要,关键是校董会那群家伙是这么认为的。”曼斯坦因耸肩。
“说到校董会,你真的不为你副校长担心吗?他可是你的爸爸。”
就在路明非失踪之后,卡塞尔学院遭到不明敌袭,康斯坦丁的龙骨被夺走,校长昂热被打伤,现在还躺在急救仓里还没醒来。之后便是以副校长为首的校长派和以弗罗斯特为首的校董派争夺学院的控制权闹得不可开交。然而在敌人再一次出手的时候,这次加图索家的代言人可没有昂热那么好运,弗罗斯特直接是化作了一堆粉尘,从这个世上消失。于是校董派的控制权落入了加图索家的暂代校董凯撒手中。
听起来是多么的不可思议,这个刚刚从卡塞尔学院毕业的学生会前任主席,凯撒?加图索先生,正如他所说的“我已经想好怎么嘲笑你们了”以及加图索家致力把他打造成为新时代的君主一样,他从入学开始就展示了他强大得不可一世的领导能力和交际能力,此时看来他取代他那个不靠谱的花花公子老爹庞贝成为加图索家的代理家长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然而随着尼伯龙根计划的被曝光,副校长被爆出私自启用秘党珍贵的资源打造了并不能称得上是优秀的‘A’级路明非以及私自给被疑为偷盗龙骨的路明非同党芬格尔通风报信,然后被凯撒囚禁在他亲自建造的炼金矩阵之中。
此时的卡塞尔学院在贝奥武夫和凯撒的控制下,显得有些风声鹤唳以及草木皆兵。
看着雷厉风行迅速实行军事化管理的学院,卡塞尔学院大部分的学员和教授们此时纷纷有些想念昂热校长还在的时候学院那外松内紧的风光,或者是副校长那浓浓的中国乡村风式的教育手段……
“如果他死了,作为他唯一的儿子,我当然会准备好棺材,然后穿着黑色的西装去给他送葬。”曼斯坦因的声音虽然突然变得冷冰冰的,但是那掩盖不住的颤抖显示了他还是关心他的那个不靠谱的爸爸吧。然后他话锋一转,说道:“今天下午贝奥武夫找你谈话了吧,他对你为学院培养出的这两个‘好’学生真是倍感高兴啊。”
路明非和芬格尔,现在都是学院在逃的‘通缉要犯’,然而他们的导师却是同一位,那就是古德里安。所以古德里安难免会被贝奥武夫‘请’去了解情况,不过若是昂热校长在的话,至少会接着喝下午茶这个由头来********,而那个武夫却是连这个步骤都省略了,他突然有些担心自己这个朋友将来该怎么在学院混下去,若这是在古代,古德里安毫无疑问会因为这两个‘好学生’而被连坐!
“你也认为明非是个好学生啊,曼斯坦因原来你是站在我这边的!”古德里安说这话的时候眼里似乎闪着小星星。
曼斯坦因那光亮的脑门上似乎划下了三条黑线,看来以自己这个好友的脱线程度似乎是无法治疗了。
“总之,最近你小心……”曼斯坦因抚着脑门说道。
一阵急促地电话声响起,打断了曼斯坦因的说话,他瞄了瞄还在响动的电话,站起身来去接听了这通电话。负责接电话的那位值班的专员方才似乎是宵夜吃得太油腻去上厕所了,于是曼斯坦因只好出马。
“喂,卡塞尔学院总部。”
“曼斯坦因教授?”话筒对面的那人顿了顿,似乎是在分辨曼斯坦因的声音。
“是我,发生了什么事吗?”曼斯坦因公式化的问道。
古德里安看到曼斯坦因的脸上迅速闪过了不可思议和惊讶的表情,看来是发生了什么事啊,古德里安心想,于是也挪到电话旁边去听。
“你说你是谁?”曼斯坦因突然大吼道,把还在一旁没有偷听成功的古德里安吓了一跳。
那人的声音带着冰山般的质感,却又像是一把出鞘的剑那样锋利。
这是一通越洋电话,电话那头的人此时正在中国,他发现想要从网络这头饶过诺玛进入卡塞尔学院的网站和守夜人讨论区是不可能的事情,于是他想到了打电话这个最直接最粗暴也是最靠谱的办法。
好在这个世界虽然把他的存在抹掉了,但是电话IP这种东西倒是没变。以他那变态的记忆力,记得几个卡塞尔学院的电话不是什么难事,但是他唯一遗憾的是值班的不是他的‘导师’施耐德教授,否则一切事情都好办多了。
曼斯坦因脸上的神色一再的变化,他惊慌地望向古德里安。
“怎么了,是谁啊?”古德里安焦急地问道,虽然他存在着一定程度上的脱线,但是看着曼斯坦因像是副校长老爹已经挂了的表情,他就知道事情一定不简单。
曼斯坦因挂掉电话,他的喉咙干涸又因为紧绷而导致说出来的话有些变声。
“楚子航。”
“可是……”吴邪刚想说些什么,然后却被姗姗来迟的张起灵拍了拍肩膀。
“吴邪。”那个声音总是这样的清冷和淡然,若说这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淡泊与致远,可那个闷油瓶子偏偏又是能在这红尘仗里打滚了上百年了的老油条子,你说他不通世故,可他偏能看透人心。
可是他非要用这样的语气和口吻来阻止吴邪接下来的话,让吴邪心里不禁泛酸,他回过头去看着已经是拾掇完毕一身清爽的张起灵。
那双黑亮的眸子在短短的时间内翻过几页的情绪,有吴邪看明白的无奈和歉意,也有吴邪看不懂的坚定和强势。
吴邪心里顿时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这样的眼神不止一次的在张起灵眼中出现过,可是每一次都毫无意外的成为张起灵又一次不告而别的预警。
“小哥,你来啦。”
“瞎子的决定是正确的。”张起灵朝着黑瞎子点头致意。
吴邪突然有些不敢去看解雨臣的眼睛。对于解雨臣和黑瞎子的纠葛他隐隐有了解,他好不容易给汪家设下了这个局,让他也让解雨臣跳出老九门的那个诅咒。此时眼看着胜利在望,眼看着他们从此就能脱离桎梏,眼看着解雨臣和黑瞎子就差最后一层窗户纸没有捅破。黑瞎子又何必放下他那颗自由散漫的心,去淌这趟他们无法触及的浑水呢?
那是埋藏在人类历史背后的智慧生物,那是吴邪倾尽语言也无法绘之一二的龙类。
“吴邪,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张起灵又抛出一个惊天的炸弹,吴邪抬头不可置信地望着张起灵。
“不,小哥。”吴邪突然厉声道,“你已经从青铜门里出来了,你已经和那些事情没有任何关系了!”
“吴邪。”那人又是这样有力的唤着。
吴邪垂下了眼眸,他的名字从张起灵口中念出而曾经带来的那些悸动此时已经完全的烟消云散。此时他只觉得心里是止不住的疼痛,像是被人拿了一把白刀子对着心脏捅进捅出,直至刀子都染成了红色,那人还犹不自觉地没有停下动作。他又怎会不懂张起灵那还未完全卸下的责任,那个‘终极’就像一根鱼刺,令他们都如鲠在喉。就像他已经身在局中,动辄牵涉到许多人的生死命运。他们都避无可避。
吴邪以为他们已经走出了那条三岔路口,可是谁知道他们仍在命运的通道里不停地跋涉。
可是他不甘心啊!这么多年以来的生死与共,相濡以沫,还有他吴邪千里迢迢的誓死跟随,不离不弃……他张起灵的心难道不是肉长的吗,难道就感受不到他的疯狂和挣扎吗?
他低头沉默半响,然后笑道:“小哥,随你。”
语罢,吴邪转身,想要上楼。张起灵却抓住了他的胳膊唤道:“吴邪。”
吴邪将张起灵的手拿开,轻声道:“小哥,我来只是为了接你回家。”
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可是张起灵知道吴邪是生气了。他没有安慰人的经验,于是只能眼睁睁地开着吴邪甩开他的手,然后一步也没有回头地消失在楼道的尽头。
黑瞎子此时眼中没有看好戏的揶揄神色,因为他的后院同样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而且灭火难度不会比张起灵的低,只是解雨臣自矜着‘他与黑瞎子没有任何关系’的信念,于是假装若无其事地把玩着手机。
不消片刻,解雨臣淡淡地说道:“我得上去看看我家阿邪,免得他被某人气得吐血。”
然后他就施施然地走了,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任何的云彩。
可是黑瞎子心里却先是呕出了血,这是赤裸裸地冷战啊!他宁愿被解雨臣拎出去暴打一顿解气,也比如今他这个云淡风轻的模样好上万倍。
黑瞎子与张起灵相视一眼,眼里却是莫名地闪着同样的神色。
楚子航低咳一声,说道:“Unring?”
“No,justIlikethepersonishe!”黑瞎子头也不抬地回道。
几人重新落座,楚子航摇头道:“吴先生说得对,你们没必要再掺和进这件事情中来。”
“你错了。”张起灵亦是摇头,“我们本是局中人。”
“若说那位黑…先生也就算了,他本就是混血种。可是你呢,张先生,能告诉我你的理由吗?”
张起灵眼里突然浮现出一股坚定的神色,“我的家族守护着‘终极’几千年了,无数人的生命都曾经耗费在那毫无意义的十年里。若想终结这样的命运只有彻底的毁灭!”
“而我是张家最后的起灵。”
“你知道吗?”楚子航突然笑了,像快融化的坚冰“如果学院知道你这样的存在,毫无疑问你会成为装备部和炼金术师的试验品。但是在‘那一日’来临之际,人类和混血种都应该团结起来!”
“那么~”黑瞎子伸出他的手道,“祝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楚子航和张起灵亦如是说。
“还有我姓齐!”黑瞎子耸肩,满不在乎地说着他的姓氏,然后接着说道,“说说你的计划吧。”
“我要先回学院。”
“别忘了,这世上可是没有‘楚子航’这人,你倒是说说怎么去美国,游着去吗?别看我,我可是个通缉犯,杀人放火坏事做尽,我连身份证都没有。”
“所以要先联系上学院。”楚子航的墨镜里闪过一道光,“虽然‘我’不存在,但是对于学院的一切,我还是了如指掌的。”
张起灵推门而入的时候,房间里烟雾弥漫,呛得他这个斗中一哥都差点受不了了。
解雨臣早在张起灵上楼之前就没义气地跑了,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他还年轻不想这么早就去死。吴邪只是瞥了解雨臣一眼就继续他的燃烧尼古丁大业去了。
他只是需要点什么东西来稳定一下心神,而香烟无疑是适合的。他也知道自己叼着烟在沙海狂拽酷炫的模样,让黎簇苏万一干小鬼无不心悦诚服就差跪地唱一曲征服。可是自己再蛇精又能怎么样呢,那人还不是把自己吃得死死的。
张起灵没有关门,而是走到床边猛地拉开了窗帘和窗户。
吴邪被突然而来的猛光刺激到了眼睛,他猛地闭上了眼睛,却不防手里的烟被张起灵夺走,连带着桌上只剩下几根的烟盒都被他拿走了。
吴邪没有看他,只是思绪却是飘到了从墨脱回来后,他把自己关在了小黑屋里的那段日子。那时唯一陪伴他的只有数不清的痛苦回忆以及这一直燃着的香烟。只有在尼古丁的麻痹下,他才能压抑中心里那如藤蔓般疯狂滋长的仇恨,以及清醒地反复推演计算谋划。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眼前这人。
“吴邪。”那人的声音依旧清冷,但是仔细听来却带着一丝无奈之意?
可是你唤的又是吴邪吴邪吴邪,你叫的究竟是七年前的那个天真无邪,还是如今这个一身伤痕疯疯癫癫的小佛爷!张起灵,你看清楚,现在在你面前的再也不是那个唯唯诺诺只会跟在你身后的无害青年。
他眼里骤然浮上一层寒冰,那是张起灵从未见过的摄然。他冷冷地望向张起灵,寒声道:“拿来!”
张起灵眯起双眼,望向似乎给他带来了危险之意的这人。看来不在的这几年,他的变化很大,除了他脖子上横亘着的疤痕还有骤变的性格,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他啧的一声,却是走进了卫生间,将香烟通通丢在马桶里,簌簌的声音传来,水花上下波动,带着香烟冲下了下水道。
跟着张起灵进来的吴邪见此,却是再也控制不住体内升腾的怒气,握紧了拳头就朝着张起灵的脸上招呼。以张起灵的身手,看着这记拳头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玩的把戏一样,没有什么理由避不开,但是他却依旧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这记拳头朝着他脸上袭来。
看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吴邪却是在心里咆哮道,你为什么不躲?挥出去的拳头下意识的在半途中改了轨迹,只是险险的擦过张起灵细碎的额发。
“砰~”的一声,张起灵身后的镜子传来了寿终正寝的声音。
吴邪望着镜子里突然出现的无数个自己,低低地吃笑起来。
耳边响起了一道叹息声,吴邪没法再思考张起灵这死闷油瓶子居然还会叹气这种问题,然后却是被拥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除了昨晚还有很多年前他们在一起的夜晚,在沙漠戈壁里,在蛇沼雨林里,在巴乃的奇山秀水里,在长白的冰天雪地里,在吴邪不知道的时候,都是这个怀抱陪着他渡过了一个又一个不安的夜晚。
吴邪的双手慢慢抚上那人精瘦的腰间,像是落水的人想要拼命抓住那根救命浮木,然后他带着近乎魔怔的语气喃喃道:“张起灵,我要疯了……”
“为了你,我要疯了……”
抱着吴邪的双手慢慢的勒紧,仿佛要将这人融入自己的骨血,张起灵在吴邪耳边耳语,“吴邪,我懂。”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这世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一座青铜门就能将一个你我隔开。
解雨臣在门外望着静静相拥的两人,没有出言打扰,而是悄无声息地退去。直到他在房门口看见一脸踌蹴的黑瞎子。
他收起身上所有能伤人的刺,然后对着那人绽出一脸比西府的海棠还要灿烂的笑颜,看着那人瞬间呆掉的蠢样,上前抓住了他的衣襟,恶狠狠地威胁道:
“你的命是我的,所以给我活着回来!”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