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便是这番话,让杭晋承看向她的目光多了几分惊异。但杭晋致看着沈誉宁的目光全是不安,催促道:“既然王嫂说得头头是道,那便别多说废话,开始吧!”
柳意满眼都是愤然,离座之时故意不小心,一个侧身,衣带勾在座旁一角,她一用力,竟是站不稳,手慌忙寻找地方搀扶,便落于琴上,手中下力,一根弦“嘭”的一声,就此绷断。
柳意眉梢显出得意,可话却是惶恐:“是柳意不小心,是柳意不小心。”
“这可怎么办是好啊?”丹娘看见,不由得为沈誉宁焦急道。
借了这个契机,柳意换了话音,似乎是漫不经心道:“不过是少了一根弦,若是我,依旧能将曲子弹奏出,刚刚王妃姐姐既然说得那样头头是道,相信这三天里已将这古琴的弹法摸了个透彻,相信也不会因为这少了一根弦而为难吧?”
“柳意夫人,你……你欺人太甚!”小梅急得直捏手,再不管杭晋承他们在一旁瞧着。
“我可以!”沈誉宁朝着焦急的小梅微微一笑,再一次坐到了琴旁,屏息凝神,试图将自己的右手抬起。
可右手已然是废了,根本没有一丝的感觉。
座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沈誉宁的身上,见她迟迟不弹奏,有人担忧,有人窃喜,有人疑惑……
“怎么,王妃姐姐刚刚嘴上说得厉害,真正要弹了,胆怯了吗?”最为得意之人自是柳意,瞟了一眼,目光从沈誉宁的身上移开,自顾自抠着自己的指甲,一副心情大好之神色。
沈誉宁深深吸过一口气,伸出左手,就此弹起。
琴声肆意,并非《秋意浓》的曲调,却是三年前,与杭晋承琴笛相和的前奏。杭晋承浑身一僵硬,缓缓站立而起。而杭晋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本已拿在手中的茶杯就那样跌落于地,“哐当”一声,摔得粉身碎骨。
也就是那样突兀的一声,让沈誉宁身子一抖,闭上的眼就此张开,曲调一转,与《秋意浓》的音调衔接得恰到好处。只是因为少了一根弦,曲调更显清瘦,却也更符合这曲子的含义,声声如诉,如怨如慕。
一曲终结,杭晋致松下一口气,重重靠在了椅背上,伸手摸了下自己的后背,竟然全是冷汗。
而杭晋承立即快步走到了沈誉宁身前,激动得话都有些断续:“前面……前面那段你怎么会……”
沈誉宁看着杭晋承的目光有些动容,可凝视许久只是低头避开他的目光:“前面那段曲调,那日柳意妹妹弹得太快,我没听清楚,便随意弹了。”
“随意弹的?随意弹的?”杭晋承显然是不信,一手抓住沈誉宁的左手,“随意你就能弹成这样?”
沈誉宁的左手劲道依旧,所以用力一甩,就此甩开,别开身子,努力将欲要落下的眼泪收回,为了掩饰内心悲戚而大声叫嚷:“若不是随意弹出,王爷觉得如锦是怎么会的呢?”
就此一问,将杭晋承问住,他想了想,冷静了许多,点头:“对,你不可能是她。”
此言落,沈誉宁的眼泪再也收不回,就此背着昏黄的灯光,缓缓落下,谁都不曾瞧见。
眼见杭晋承恢复了平静重新回到座位,柳意立即又叫嚷道:“姐姐今日好厉害,整首曲子竟然就用一只手弹了出来,但柳意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是不是为王爷弹琴,姐姐觉得不屑?”
被柳意这么一提及,杭晋承也回忆出来,正欲相问,杭晋致立即道:“我听说有种学琴的方法,只用一只手的话,学得比较快。王嫂不会弹琴,要在短时间里学会,怕就是用了这种方法。”
杭晋致的这种说法,全然是他的瞎诌,谁都不曾听闻,但沈誉宁却附和道:“六弟说得不错,如锦……如锦只学会一只手弹奏……”
“三天,你三天居然就学会了弹琴……”杭晋承虽然怀疑,但想了想,并没有纠缠于此,只是自己不住言语,仿佛有些不可置信。
似乎为了让杭晋承释疑,沈誉宁让自己恢复了平静,说道:“若三天学不会,王爷岂不是要将我软禁起来?那以后,再要见王爷一面,是不是……难上加难?”
这样的话语,的确将杭晋承心头的疑惑解散,再不纠结此事,可杭晋承由此目光凛冽,再看沈誉宁竟然几声大笑,点着头似乎在肯定着什么,随后才缓缓道:“对,你就是这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女人,你居然只用了三天就学会了弹琴,你果真害怕失去权力害怕成这样。”
沈誉宁吃惊地看着杭晋承,没有想到最后他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语,连连摇头解释:“什么权力?我根本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是你,只是你,晋承……你还记得……”
就此时,杭晋致干咳数声,打断了沈誉宁的话语。
沈誉宁话语一顿,绝望地点头:“对,我绝不能失去恭王妃的地位,还请王爷看在我全心竭力的分上,保住如锦的地位。”
这样的答案,似乎才是杭晋承意料之中的,他的目光生出了厌恶,挥手:“天色不早了,你回去吧,你放心,没人能软禁你,你依旧能向我请安给我送汤,但你也记好,你这样做一次,我对你的厌恶便增添一分。”
沈誉宁点头:“如锦明白。”
说罢,就此转身,可脚步沉重,每一步,走得都是那样艰难,当她一跨出屋子,门便被“哐”一声关上,她听到声响,缓慢回头,屋中烛火摇曳,却是连杭晋承的影子都瞧不见,她唯有转回头,再往前一步,脚竟是一软,若不是小梅及时将她搀扶住,她便要跌倒在地上。沈誉宁强打起精神,跌跌撞撞地往前,嘴里不住呢喃着安慰自己:“这便是够了,这便是够了……”
能远远地望着他,便已足够。
这件事,终于告一个段落,而那架断了一根弦的琴,杭晋承派人送回了冷香阁,却已成了摆设,没几日,便已蒙上了厚厚的灰尘。
秋天,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离开,天越发地冷,转眼,已是冬至。
而这短短的时日里,王府传出了喜讯——丹娘有孕了。
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沈誉宁正用左手拿着筷子,努力将一块糕点夹起来。随后,筷子一个打滑,糕点便落到了地上,全部散开。
“没想到平日里王爷对丹娘淡淡的,倒是她最有福气啊。”小梅不懂沈誉宁为何执意要用左手做各样事情,所以抬起眼睑瞧了眼她的狼狈模样,并不相帮,摇着头感叹。
沈誉宁不发一言,只默默蹲下,想将那散开的糕点捡起,却只是沾了一手的粉末……她绝望地闭上了眼。
也在这个时候,杭晋承派人来通报:“今日是冬至,王爷请王妃去前厅一起用膳。”
沈誉宁恍若一下将丹娘有孕的讯息忘记了干净,匆匆扶着凳子站起,刚想感谢那通报之人几声,那人却已自顾自地转身走开。
沈誉宁无奈地摇了摇头,并无半分不悦,只是吩咐小梅替自己梳妆。
到达前厅的时候,沈誉宁才发现自己来得最早,不禁哑然笑了笑,在一侧挑了张椅子坐下,耐住几分激动耐心等待。
“姐姐来得可真早啊。”不一会儿,丹娘带着自己的丫鬟玉兰也来了,进门看见沈誉宁,便亲热地打着招呼走了过去。
沈誉宁见是丹娘,有些不自在,却也侧着站起:“妹妹来得也早,先坐会儿吧。”
丹娘微微一笑,正要过来,却是突然捂着自己的嘴,缓和了一下,才抚着自己的胸口道:“这几日总是恶心,让姐姐见笑了。”
眼见丹娘离自己越来越近,沈誉宁不自在感就更强烈几分,想后退却无路,只得硬着头皮客套道:“妹妹怀孕了,自己可得小心。”
“谢谢姐姐关心。”丹娘并不在乎沈誉宁的不自在,自个儿热情地挨着她坐下说道,“虽说这孩子还小,却是个折腾人的主,害得我浑身不起劲,哎……”
沈誉宁目光只是盯着自己的前面,并不搭话,只是听着丹娘在自己身侧不住地絮絮叨叨。却不见丹娘说着,朝着自己的丫鬟使了个眼色。玉兰会意,突然插话道:“夫人,怎么这么晚了,王爷还没来?要不,我跟小梅去看看?”
也不等小梅答应,玉兰就已挽上了小梅的胳膊,这时沈誉宁才微微抬起眼睑,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丹娘已经先开口:“好,你们去瞧瞧吧,你们两个人相互照应着点啊!”
丹娘话落,玉兰就已经是半拖半拽地将小梅往门口拉……屋中一下静寂下来,只余了沈誉宁与丹娘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