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娘瞅了眼门口的守卫,却是笑意盈盈,起身来到了沈誉宁的跟前,蹲下,对上沈誉宁的眼眸带了些愧意,可顿了顿,还是昂起头,突然道:“我怀孕了,姐姐是不是很生气?”
一种不祥的预感袭来,沈誉宁慌忙起身,可丹娘抓着椅子的两个扶手,一下将沈誉宁禁锢在了其中,沈誉宁只有摇头,说着违心的话语:“不,我不生气。”
看见沈誉宁站起身,丹娘也站了起来,但抓着扶手的两只手并不松开,眼眸流转,露出一丝苦笑:“姐姐怎么会不生气?我生下的这个孩子若是个男儿,那母凭子贵,保不准哪天,王爷就会让你把王妃之位让给我。姐姐难道不生气?”
“不过是王妃之位……”沈誉宁嘲讽一笑,可逐渐,那笑中含了苦涩,“我要这王妃之位有何用?我要的是他的心……”
显然,丹娘没有想到沈誉宁会是这样的答案,身子微微颤抖:“你说你要王爷的心?可你之前不是说你只要恭王妃的身份吗?你为了这个身份不惜自残,竭尽讨好王爷,还害死了柳意腹中的孩子,又用沈家的地位威胁柳意不让她泄露分毫……你现在说你不稀罕王妃之位?”
听到丹娘的这席话,沈誉宁不由得睁大眼:丹娘说的是如锦,可如锦,怎会是这样的人?
沈誉宁的静默,让丹娘觉得她方才不过是说个笑话,便又道:“姐姐一定是恨极了我腹中的这个孩儿,那今天,丹娘就给姐姐这样一个机会。”
丹娘的话让沈誉宁根本不懂,她也不想懂,所以,她重新坐回座位,只是喃喃自语:“我不恨这个孩子,我只是有些伤心,只是一点儿伤心罢了。”
沈誉宁的这番举动,让丹娘越发看不懂了。可这时,外面声音嘈杂起来,隐隐约约,她似乎还听到了玉兰的声音,眼神一凛,下定了决定,去抓沈誉宁的左手,可沈誉宁左手劲道很大,她根本拉不过来,丹娘的额上显出细密的汗珠,咬牙,去拽沈誉宁的右手。
沈誉宁的右手已然毫无知觉,被丹娘轻易地拽住抚上她的腹部。
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沈誉宁想拽回自己的手,可实在使不上劲道,她急忙摇头:“你想做什么?”
丹娘瞧了她一眼,忽道:“对不起!”
这句话出口,丹娘拉着她的手往后一退,随即自己重重地跌倒于地,蓦然之间,殷红的鲜血从她的下身缓缓地流了出来。
这一幕,正被跨步而进的杭晋承看了个一清二楚。
“夫人,夫人……”杭晋承身后的玉兰,立即飞奔而去,扶起躺在地上喘着粗气的丹娘,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沈誉宁呆看着丹娘,又茫然地望向杭晋承,可不等开口,杭晋承已经几步逼近,一把将她推开,将丹娘紧紧护在了怀里。
沈誉宁浑身力气早已抽空,被杭晋承这样下力气地一推,立即重重跌倒在了地上。耳畔传来丹娘虚弱的声响:“王……王爷,别怪姐姐……是……是丹娘自己不小心……是丹娘的错……”
这样的话更如火上浇油,杭晋承眼神一横,几乎要将沈誉宁千刀万剐:“你嫉妒心真的强烈至此?你害怕别人抢去你的地位竟然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了?今天,若不是丹娘替你求情,你以为你可以来到这里?早知道你会这样,就该让你一个人在冷香阁面壁思过,省得让我更厌恶你!”
沈誉宁想解释,可话语全卡在喉咙,她看到丹娘望着自己的目光带过歉疚,再低头,将前因后果想了个清楚,便知道一切是个局,她仰着脖子,只是平静问:“我说,一切都不关我的事,你相信吗?”
“相信?你让我怎么相信?用你以前的所作所为去相信,还是用你杀死柳意腹中孩儿之事去相信?”杭晋承抱着丹娘站起,扔下这冷若冰霜的几句话,就此匆匆离开去寻大夫。
沈誉宁看着杭晋承的背影,怅然地笑,用只有自己能听清楚的语音问:“杭晋承,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吗?如锦啊如锦,你就是这样一个人吗?”
等到所有人都走散,小梅跌坐在沈誉宁身边:“小姐,究竟怎么回事?为什么我进来就看见小姐狠狠推丹娘啊?”
“小梅,你看到我推丹娘了吗?”沈誉宁不曾站起,就此转身面对着小梅,伸出左手,托起毫无知觉的右手,就此伸到小梅面前,“你见到我用这只手推丹娘了吗?”
小梅虽然不想承认,可还是点了点头。沈誉宁的笑声更大了一些,在屋中空空荡荡地散开,又突然止住对着小梅道:“小梅,你用力掰这只手,捏这只手。”
小梅慌忙退后,摆手摇头:“不,小姐,不……”
但沈誉宁已经将右手送到了小梅的手中,小梅面露难色,在沈誉宁鼓励的目光中用力去掰她的手指,手指几乎全往外掰倒,可沈誉宁丝毫没有喊疼。小梅一下讶异,对着她的手又是搓又是捏,再看沈誉宁始终寻常的反应,吓了一跳,突然松手,沈誉宁的手便重重垂下。
“小姐,你的手,你的手怎么了?”小梅慌乱无措地询问,突然一顿,“我明白了,为什么这几日你做什么事情都用左手,连上次弹琴……小姐,你根本就没推丹娘夫人对不对,你起来,咱们去找王爷说清楚,不然指不定王爷要怎么恨你,说不定,连你的王妃之位也不保了。”
听到小梅提到“王妃”二字,沈誉宁精神重新打起,拽住小梅急忙追问:“我以前果真就那样在乎王妃之位?”
“小姐你怎么了?”小梅害怕地去探沈誉宁的额头,又去探自己的额头,觉得正常才放下,可还是摇着头,“小姐,你似乎忘记了好多事情。难道过去的事情你自己都不记得了吗?你说过,你只有成为王府最有权势的人,才没有人敢欺负你。你还说,在沈府受的罪够多了,再不要重蹈覆辙。”
沈誉宁茫然地摇头,仰头之间,泪落而下:“小梅,我手的事,不要告诉王爷。他越恨我……越好!”
“小姐,你在说什么呀?”小梅不愿,急忙摇头,“我一定要找王爷说清楚,是丹娘冤枉你。”
“我说不用就不用,你究竟还当不当我是你家小姐!”小梅没想到,沈誉宁会突然发火,猛然间被她的低吼吓了一跳。
看着小梅呆呆的模样,沈誉宁带了些歉意,话语也温和了下来:“小梅,对不起。我倦了,想回去了,好不好?”
小梅看着泪流满面的沈誉宁,也擦去眼角的泪花,重重点头:“好!”
可哪怕沈誉宁再疲乏,她也没有半分睡意,打发了小梅下去,独坐在屋中,只看着火苗不住摇曳。
终于,门被猛一下推开,火苗上下颤动得厉害,许久,才恢复了平静。
沈誉宁的眼睛,从火苗上移开,露出一个苍白的笑:“王爷,你终于来了。”
“丹娘的孩子没了。”杭晋承就站在门口,冷冷地将这样一个事实告诉沈誉宁。
但沈誉宁神态平静,只眼睑垂了垂,便道:“我猜到了。”
“你为了你的地位,已经不是第一次做出这样的事情了。”这一次,杭晋承说话之间,逐步走来。
沈誉宁静默地低头,这般样子,看在杭晋承的眼里,就已经是承认。杭晋承更是生气,脚步止于沈誉宁跟前,手握成拳:“你跟沈将军完全不同,你自私自利,根本不像沈家的女儿。”
听杭晋承提到自己父亲,沈誉宁才缓缓抬眼,看着他,可最终还是默默低头。
沈誉宁如此不动声色终于将杭晋承惹怒,杭晋承略一环顾,看见墙壁上挂的那把装饰佩剑,立即翻身而去,将佩剑握入掌心,速度飞快间,剑已出鞘,转瞬,剑头已经指向了沈誉宁:“既然你根本就不像沈将军的女儿,本王对你就没半分亏欠!”
沈誉宁的心一颤,可还是就此端坐,只是缓缓抬起头,让剑正好对准自己的脖颈。
“你……”杭晋承没有料到沈誉宁会一丝抵抗也没有,握住剑的手在不断颤抖,却迟迟不敢刺上前,僵持很久,他突然将剑扔于地上,点头仿若在说服自己一般,“本王不会要你的命,本王要留着你的命好好折磨,要让你生不如死。”
说罢,就要离开。
“杭晋承!”可突然之间,沈誉宁站起身,匆匆几步到了杭晋承的身后,想了想,目光中闪过一丝悲戚,但还是开口,“恨我吧,想怎样恨我就怎样恨我……”
杭晋承没有想到沈誉宁喊住自己会说出这样一番话,脸上的厌恶变成了吃惊,最后却是释然,只是冷笑地留下四个字:“欲擒故纵!”
带着恨意的四个字落入沈誉宁的心中,她满意地笑了,可眼泪却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