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折柳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面父亲正背着他,母亲在一旁静静的望着他微笑,笑容还是那么的美,像三月里的桃花。
不时地,母亲会亲昵的抚摸一下他的头,拿起手帕擦一下父亲额上的汗水,十分温馨,可是忽然之间母亲的脸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的脸,他吓了一跳,赶紧的醒了过来。
陆折柳睁开眼睛,脑海中的记忆断断续续的传来,头痛欲裂,他记得昨日正与老锄在仙来楼喝酒,不知为何却到了这个地方,这个地方他非常熟悉,长安城王府,人生的前十二年他一直住在这里。
他打量着身上,不知何时已经换了一套锦衫,有些不适应,四年的江湖生活让他习惯了粗布麻衣,突然一下子转变过来,竟然无从所适。
他转过身,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正趴在床边好奇的望着他,滴溜溜的大眼睛不停的转,异常可爱。
“你是谁?”陆折柳望着她问,看着她的年纪不像是王府里的婢女。
“你是我哥?”小女孩明亮的眼睛望着陆折柳道,
“我不是你哥,你认错人了。”陆折柳继续的道:“你是王府里新来的婢女吗?”
“我不是婢女,我是郡主。”小女孩道,红扑扑的小脸布满稚气。
“胡说八道,王府里只有世子,哪来的郡主,小心少爷把你卖到仙来楼里去。”陆折柳没好气的道,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脸。
“你敢,你要把我卖到仙来楼里去,我让我爹打你。”小女孩接着道:“仙来楼是什么地方?好玩吗?”
“好玩,非常好玩,在里面的人可以成仙。”
“那你带我去,我也要成仙。”小女孩雀跃的道,眼神中异彩涟涟。
“你可不能去,小女孩不能去。”陆折柳道,换了个姿势继续地躺下,回到了这里,心身终于可以完全放松下来。
“哼,小女孩为什么不能去?你要不带我去,我就告诉我爹,你刚才要把我卖了。”小女孩嗔怒的道,眼神中有一丝不悦。
“你爹是谁啊?很厉害吗?”陆折柳慵懒的道,
“当然厉害了,我爹是北靖王。”小女孩道,眼神中异常骄傲。
“你爹是北靖王。”陆折柳听闻愣住了,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惊恐的打量面前的小女孩,小心的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四岁了。”
“四岁。”陆折柳怔怔地道,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阵阵失神。
忽然他发疯似得在床上跳来跳去,大骂道:“陆天狼你个混蛋,老子离家出走四年,你女儿都生出来了,你想干吗啊?是不是想再娶一个小妾,生一个儿子,把老子的世子位都传给他,做梦去吧。”陆折柳气急败坏的道,神似癫狂。
“不准你骂我爹。”小女孩怒视着他道,眼睛怒睁。
“老子就骂了,你想怎么着?”陆折柳道,看着面前的小女孩,心里悲愤。
可是他话还没说完,一道娇小的身影从眼前闪过,瞬间达到了床上,一手把他举起,砰的一声把他摔在了地上,动作一气呵成,毫无阻塞。
陆家有狼,立志杀胡,
陆家有女,四岁尘虚。
“哎呦。”陆折柳痛得大呼了一声,龇牙咧嘴,震惊的望着床上站着的小女孩,她的力气怎么这么大。
“啧啧,怎么样?都快成年的人了,被一个小姑娘摔下床,丢人不?离家四年,也没半点长进?秦淮河畔的姑娘们美吗?”
一道身影走进房中,看着被摔在地上的陆折柳极尽讽刺,毫无一丝风范。
小姑娘看到来人,面露喜色,纵身飞扑到那人怀里,雀跃地道:“爹,他刚才骂你?”
“好丫头,打得好,下次使劲揍他。”陆天狼道,
“恩。”
小女孩点了点头,眼神中异常明亮。
“你,你……”
陆折柳站起来,看着面前温情浓郁的二人,手指着他们说不出话来,他昨日喝醉了酒,只顾迷迷糊糊的睡去,并没有见到陆天狼,今日一见,心头巨震:
“他怎么变得这么老了?”
“舍得回来了?秦淮河的姑娘们没有留你?你这个破落样子,有姑娘看得上你吗?”陆天狼道,眼睛中暗含笑意。
“秦淮河的姑娘们个个都想给少爷自荐枕席,天下只有少爷看不上的姑娘,哪有姑娘看不上本少爷。”陆折柳趾高气扬的道,眼睛偷偷的打量着陆天狼。
“哼,大言不惭,浑身污秽,连人家门都没进去,就被赶出来了,还有脸说。”陆天狼道,
“你,你。”
陆折柳指着他,满脸羞红,想那一日,他与老锄到了建安城,想去见识见识那天下灵秀十分占了九分的江南女儿,就去了秦淮河,可惜还没走到人家门口,就被人家嫌弃身上污脏扔了出来,两人只得空望着那玉壶光转的画舫楼阁,满脸叹息,急的老锄团团转,陆折柳只好答应他,等到了长安城,立马带他上青楼。
“怎么不说话了?离家这么久,就学了这点本事?”陆天狼道,
陆折柳怒极,望着陆天狼眼睛怒睁,甩开衣袖走出门去,脸上布满了怒容,可是他心里却异常平静,四年时间,好像再多的埋怨与责怪也随着他头上白发慢慢的增多,渐渐的逝去。
陆天狼望着那几近与自己差不多高的身影,威严的面庞上露出笑意,对着自己怀里的小女孩道:“丫头啊,下次注意点,他现在身体弱,别用那么大力,万一摔坏了咋办?”
“爹,他说他不是我哥。”小女孩道,眼睛中散发着纯真。
“是你哥,咋不是你哥,你就这一个哥,他不是你哥,谁是你哥?他现在还在生爹的气,等过一阵儿就好了。”陆天狼道,眼睛中有一丝哀恸。
“那好吧,下次我不打他了,以后有人欺负他,我帮他打别人。”小女孩道。
“恩,好,丫头乖,还是丫头乖,比那臭小子强多了。”陆天狼道,心头似是有什么东西梗住一样,眼睛湿润。
“爹,你哭了吗?”
“没有,风有点大,吹得爹的眼睛不舒服,来,给爹吹吹。”陆天狼道。
、、、、、、
陆折柳走出房间,心中有一丝异样的感觉,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有妹妹,看着她明亮的眼睛,心底竟然会有一丝欢喜。
“娘在世的话,恐怕也会喜欢她吧。”陆折柳心想。
摹地,老锄不知从何处蹿了出来,望着面前的翩翩少年,暗暗惊疑,少年锦衣玉袍,脚踩云履,面容俊秀,一副纨绔公子的派头,与昨日的小乞丐简直别之云泥。
“少爷”老锄喊道,
“老锄,你去哪儿了?”陆折柳转过身来望着他道,老锄换了一身仆人的装束,背后扛着一把大锄头,神色异彩洋洋。
“俺去上茅房了。”老锄道,“少爷,你家真大啊。”
“大,嘿嘿,当然大,早就告诉你少爷是长安城内第一等公子哥儿,没骗你吧?”
“没有,没有,少爷就是牛。”老锄道,他轻轻地凑到陆折柳耳边,脸色稍微羞赧的道:“少爷,那俺以后可以住在这儿不?俺老锄也想住在这儿一段时间,俺还没见过这么大的房子,以前俺老锄住的都是茅草屋。”
“嘿嘿,当然,以后少爷住在哪儿,你就住在哪儿,这些年跟着少爷在外面受了那么些苦,今后少爷带着你风流快活。”
“嘿嘿,好,真好,谢谢少爷。”老锄喜不自胜,
“但是就有一件事不太好。”老锄忽然脸色一沉,略显遗憾的道,
“什么事?”
“少爷你家婢女的屁股没有仙来楼姑娘的大啊。”老锄红着脸道,
陆折柳愕然。
陆折柳带着老锄来到了一座园子,园子名叫芙蓉苑,是长安王府内的花园,距离陆折柳的住处非常近,苑子里有座芙蓉池,芙蓉池里种了许多的芙蓉花,面积之大几近占了王府的一半。
陆折柳望着满园的春色,心思微动,
“老锄,你说我们在这开出一块地,好吗?”
“不太好吧。”老锄打量着那花枝繁茂,花骨朵儿争相着开的花丛,幽幽地道。
“有什么不好的,开出一块地,种上菜,其乐融融。”
“可是,在这儿、、、、、、”老锄指着周围的九曲回廊,雕梁画栋,神色有些不自然,在王府里种地总感觉不是那么回事。
“没事,我说开就开,你不懂,这叫雅,大俗中有大雅,你整天扛着大锄头吹嘘你是庄稼地里的能手,那就给少爷露一手,少爷要吃你种地菜,看看你到底有多大的本事。”陆折柳道,
“好,少爷说开咱就开,老锄别的不会,种地锄地肯定是能手。”老锄爽快地道,喜上眉梢。
“那明天就动锄。”
陆折柳望着老锄面如枯叶的脸道,脸上露出一缕旭日般地笑意,但心底却含一丝淡淡的忧虑。
“人生何处不相逢,人生何处又不知有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