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日,长安城内大街小巷流传一个消息,离家出走四年之久的世子殿下回来了,回来当日就被王爷堵在了仙来楼上,据说他当时正躺在花魁娘子的香榻上。
长安城内,有未出阁女儿的良善之家纷纷自危,严禁自家女儿出门,以防遇到世子殿下遭遇不测,惹得不知多少未及笄的姑娘们幽怨,其实她们都希望逢着那个勾人心魂的“嗅花郎”,在长安的街头与他有一次偶遇,世子殿下以前好闻女香,故人称其曰“嗅花郎”,四年之前就已出落地俊逸非凡,如今想必更好看了。
二八女儿深闺阁,摇动秋千惜春色。
忧心何处好郎君,不识长安嗅花郎。
这正是当初广陵郡第一才女谢婉兮到达长安后,见到世子殿下后有感而作,一时之间长安城街头涌出众多莲步摇曳,顾盼生姿的身影。
陆折柳躺在一张红木枕榻上,神色悠闲,面前一个素衣女子给他揉捏着腿,身后一个女子捶肩,身侧还有一个青衣女子伸出纤纤葱指从玉盏中夹出颗颗青梅送入他口中,陆折柳闭目享受,手指轻轻击打着一旁的木案,态似神仙。
“公子,吐了?”青衣女子对着他道,柔荑放在了他嘴边。
陆折柳轻轻张开嘴,几颗青梅子随即落入女子手中。
“青衣,都这么大了,你还没有学会梳头,你这个“坠马髻”都要梳成冲天髻了。”陆折柳笑着对着女子道,
“公子,以前都是公子给奴婢梳头的,自从公子走了,都是素衣给奴婢梳的。”青衣低头微嗔道,目光微怨望了一下素衣女子,
“呵呵,自己懒惰还怪怨别人,素衣和袭香这个也不对。”陆折柳打量着素衣女子和另外一个女子的发髻道,
“坐过来吧。”他起身对着青衣女子道,
青衣女子听闻心里暗暗欣喜,搬了一个小杌缓缓坐在他面前,脸色绯红,宛若桃花。
陆折柳轻轻地解开她头上的发髻,一袭青瀑瞬间垂下,击落在手心,痒痒的,很舒服,不觉间,女子的长发早已至腰。
一旁,素衣女子拿起一枚檀梳递了过来,眼神中略含羡焉。
陆折柳接过来,轻绾起青丝,顺缓齐梳,轻叠成股,盘叠于青衣头上,动作轻柔娴熟。
青衣感觉到头顶一阵酥麻的感觉,不禁偷偷回头打量了陆折柳一眼,公子薄唇挺鼻,不像之前面容俊白,游历四年之后,侧面如同刀削一般,似古雕刻画,好看极了。
可是却廋了,想起之前与公子沐浴时,公子背后脊骨凸显,麟臂微壮,背后还有点点的伤痕,青衣就有点心酸。
还有刚刚他口含青梅的样子,青梅子含在口中来返回味,神情满足,不知道在外面受了多少苦,记得公子以前是不吃青梅的。
“好了。”陆折柳轻道一声,盏茶之间,一束“朝云近香髻”就在他手中形成。
女子缓缓站起,轻摆罗裙,云鬓峨峨,秀靥艳比花,宛如一副仕女图。
陆折柳仿若痴了,直盯盯的打量着青衣,青衣浅笑盈盈。
“公子。”青衣柔声唤道,
陆折柳回过神来,微笑道:“青衣,你堪比西子了。”
青衣脸红更甚。
他打量着从小就陪在自己身边的三名侍女,一个身着素衣静如幽莲,一个一袭青衫宛若青竹,还有一个体态幽香,好似梅开空谷。
不经意间花已开近夏,陆折柳不胜唏嘘。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道娇小身影走进房间,手里捧着一件白袍,道:“这是我娘让我给你的。”
小女孩红腮皓齿,稚气烂漫,身高与桌案相齐,绫绸的衣衫上有斑点污泥。
陆折柳看着她,发现她清灵的眼睛中闪过一丝狡黠。
“放下吧。”陆折柳故作冷漠地道,抑制住上前亲她一口的冲动。
小女孩小心翼翼地走到案边,放下手中的白袍,异常乖巧地退回门外,动作仿似拘谨,惹人怜爱。
青衣三人面面相觑,小郡主什么时候这么乖巧了。
陆折柳看着那桌上的白袍,嘴角翘起。
果然,他走近桌边拿起白袍展开一看,只见崭新地白袍后面染了一大片新鲜地淤泥。
陆折柳不禁莞尔一笑,好一个记仇的小丫头。
他追寻着小姑娘的脚步出去,兜兜转转,只见她来到了芙蓉池边,光着脚丫踩在新翻的土地上,笑容灿烂,童稚盎然,旁边,老锄正在翻垦一片新的土地,动作不急不缓。
“老锄。”陆折柳对着老锄打声招呼道,
老锄回过头来冲着他点了点头,咧开了嘴笑,手里头挥舞着锄头。
陆折柳没有理会他无聊的举动,径直来到小姑娘身边,看着她晶莹的脸颊,不由想伸手摸一摸。
“你干嘛?”小姑娘警惕的对着他道,
“你脸上有泥,擦一擦。”陆折柳脸色如常的道,
小姑娘怀疑地望着他,心里狐疑,但是也没有阻止他手中的动作。
“你来,我给你看一样东西。”陆折柳牵起她的手道,
“不去。”小姑娘甩开他的手,生硬的回答,
“你不来,我就告诉你娘,你把白袍故意弄脏了。”陆折柳笑眯眯的望着她道,
“你敢告诉,我就打你。”
“打,我也要告诉。”陆折柳道,
“大丈夫岂能被一个小女孩威胁。”
小姑娘听闻一阵气馁,一想起之前娘把白袍交到她手里的情形,心里就异常苦恼,娘一年也给她做不了几件衣裳,凭什么他一回来,就给他赶制了一件白袍,而且那么好看,她心里异常不舒服。
“什么东西?”小姑娘生气的道,如果他真的告诉了娘,自己一定会挨骂。
“你叫我一声哥哥,我就告诉你。”陆折柳得寸进尺的道,
“不叫,你说你不是我哥的。”小姑娘道,
陆折柳脸色通红,尴尬的打量着面前的小姑娘,道:“是,怎么不是?”
“我娘说,我哥在外游历,回来的时候会给我带很多吃的,像百越的荔枝,建安城的桂花糕,锦官城的佛手酥,瀚海城的珍珠丸子,燕云的荷叶饼,东夏的蟹肉包儿,西域的胡饼,还有江南的冰糖葫芦,你什么都没带,只是醉醺醺的回来了,你不是我哥。”小姑娘眼睛一转儿,嘴唇轻启,
陆折柳尴尬更甚,稍显局促的道:“你来,我给你看的这一件东西,保准你会喜欢。”
说罢,不由分说地拉着她来到芙蓉池边。
此时,芙蓉池里水波平静,一两条鱼儿随处游走,撞击着荷花茎秆,荡起了圈圈的涟漪。
“把你手腕上的珠子给我。”陆折柳道,眼睛扫视着小姑娘的手腕,
“不给,这是我爹送给我的。”小姑娘道,
陆折柳也不解释,一把取下她手腕上的珠子,随手一抛,一串珍贵的南海泪珠应声落入池中。
小姑娘望着他的举动,怒火中烧。
陆折柳好似没有注意到她的神情,眼睛一直打量着池面,静静等待。
忽然,池面闪现一道金光,池水荡漾开来,一团似火的东西游了上来,小姑娘的眼睛被吸引过去,直勾勾的盯着那件奇怪的东西。
金光散去,一只碗大的金蟾慢悠悠的游到岸边,目光涣散,慵懒的舒展着四肢,似是刚睡醒一般。
陆折柳蹲下身来,展开双手,那金蟾一跃,跃到了他的掌中,前肢触碰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好像在擦拭,看清楚眼前的人影,冲着他咧嘴笑。
陆折柳打量着手中的金蟾,舒心一笑,道:“懒东西,我不在,没人喂你吃东西了吧。”
那金蟾仿佛能听懂他的话,望着陆折柳的眼睛异常委屈,双肢放在了自己干瘪的肚皮上。
“哈哈哈。”陆折柳笑了起来,指了指旁边的小姑娘,道:
“来,我带你认识一个人。”
小姑娘睁大了眼睛看着陆折柳掌中的金蟾,非常好奇,芙蓉池中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个东西,自己怎么不知道。
小姑娘凝视着金蟾,金蟾也在望着她,两对眼睛睁大了凝睇着对方。
金蟾外表圆滚,憨态可掬,忽然它眼色一转,神情一动,舌头闪电般的伸出,小姑娘身上的一颗“平安坠”就被它卷入腹中。
陆折柳在旁边看到,嗤地一笑,这懒家伙还是那么贪吃,自从自己从渭河把它钓上来,可是费了不少好东西喂它,金蟾性疏懒,非奇珍异宝,隋珠玉璧不食,也幸好王府家大业大,否则还真喂不起它。
陆折柳看了一下小姑娘,蓦地感到一股戾气,暗道一声:“不好。”
果然小姑娘柳眉倒竖,粉面带威,看着身前娘给自己求的平安坠被那个家伙舌头一卷,吞入腹中,不由怒火燃起,一下抓住它,小手成掌状,疾风似地拍打在它背上,道:
“给我吐出来,给我吐出来,给我吐出来、、、”
陆折柳望着小姑娘掌下的金蟾,想起之前被她摔在地的感觉,心底头暗暗为它默哀。
“懒家伙,委屈你了。”陆折柳心里道。
良久,陆折柳离开了依旧在嬉闹的金蟾和小姑娘,最终,金蟾在她的威逼下,不得不吐出了平安坠和泪珠,顺带着还有一些以前吞下的珍宝,看得小姑娘一阵欣喜,恨不得剖开它的肚子看看是不是暗藏乾坤,否则怎么装得下那么多东西,但是又想想这样似乎不妥,只好做罢。
陆折柳望着小姑娘把一颗珠子喂给金蟾,然后趁金蟾喜悦之际,抬手拍打它的背,让它吐出两颗,亦此反复,不亦乐乎,额头不禁冒出阵阵冷汗。
“陆家女儿身,都具男儿心。”他心里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