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马嘶,似乎连马儿也通了人性,依依不舍。
火耳,他的良驹,曾几何时,他曾带着她在一望无际的草原驰骋,天高地阔,径自潇洒。那时的她曾经希冀过,嫁给他,摆脱高墙大院的牢笼,男耕女织,自给自足。却原来冥冥之中早已注定,难道真有所谓的宿命。
宣下圣旨那天傍晚,他来庭院找她,儒雅俊逸的脸上,处处尽显不甘,他凝目注视她良久,最后,仅仅问了她一句话:“薇音,这世上,是否只有大权独揽的人,才能够坐拥一切,而我,不过希望拥有一个你而已!”
“若当真只有强大的势力,才能帮我夺回你,那么……等我,薇音,等我强大了,我必要亲自迎你入怀!”他负手离去,形色之间已经不复来时的失魂落魄,她知道,他已经下定决心,而她,已经下定决心与命一搏。
自那天至出嫁之日,他再没有来见过她。
等待,等成迫不及待,长相思,长相忆,萧瑟的箫声源源不断地向她阐述着什么,这一刻起,她决定等他,等着他来接她,结束这曲如泣如诉的长相思!
慕容薇音素手纤纤,按在随身瑶琴之上,空谷幽音又起。慕容薇音寄情于琴,倾诉相思,聊表衷肠,琴音过处,必有箫声相伴,缠缠绵绵,盘旋在九天之上,经久不散。满天的飞鸟似乎被琴音所惑,竟然盘旋在马车顶上,鸣叫着,一路依依不舍。
“引夏侯将军为知音,薇音便不用学伯牙断琴了。”过往的话犹在耳,慕容薇音素手一按,琴音突然拔高,突兀的断弦之音划破天际,沉闷的轰鸣,无端地让人压抑。
突兀的断弦之声惊扰了飞鸟,扑闪着翅膀飞过,引得马匹长嘶。
琴弦已断,知音已分。宫门深深,深似海,从今往后,伯牙子期,恐无相见之期。
车辙压着漫天飞落的桃花花瓣,逐渐远去,桃花残,满地殇。异象啊!今年的桃花花期似乎特别的长,也败落得特别的凄婉。
山坡之上已经望不见迎亲的队伍。高头大马之上,一青衣玉面公子静默而立,时间仿佛已经定格,从她离去的那一刻起。夏侯渊突然素手一挥,向来珍藏在锦袖下的玉箫已被抛掷入上空,宝剑出鞘,一声脆响,玉箫断了三节,没入黄土。
黄土下,玉质上乘的玉箫已被主人遗弃,乏人问津,夏侯渊打马狂奔,朝着王府前进。
薇音,没有你,便没有了丝竹管弦之乐。
阴历六月十九,黄道吉日,帝迎藩王三女慕容薇音为贵妃,从此淑芳独揽,宠惯后宫,一时间六宫粉黛无颜色,后宫形同虚设。
帝王专宠,于社稷江山而言,祸多于福,更何况后宫嫔妃册立之初,皆是打着爱情为幌子的政治联姻,其中的症结重重,盘根错节,复杂晦涩难明。如今,皇上专宠慕容贵妃,朝中重臣岂能作势不理。一时间,朝堂之上,纳谏之声不断,尤以国丈蔚靖为最。
金銮殿,白玉为阶,琉璃为瓦,殿内梁上装以玺彩画,浮雕云龙的图案,接洽处,镌刻有龙纹的鎏金铜叶,奢靡庄严。一身明黄朝服的皇上端坐在龙椅上,一手按着眉间隆起的墨眉,神色间已有不耐。
“皇上,后宫专宠乃国之弊端,古往今来,多少帝王皆为了红颜祸及江山,沦为亡国之君,幽王为博得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纣王宠幸奸妃妲己,劳民伤财,残暴不仁。老臣随了先帝多年,又被先帝托付辅佐皇上,实不忍先帝的江山……”自从迎了慕容薇音回来,皇上一宠就是三年,后妃都成了摆设,他中年得女,宠爱非常,又怎能忍受女儿守活寡,老死宫中。
“放肆,国丈是拿朕比作昏君么?褒姒?妲己?在国丈眼里,朕岂不就是荒淫无道、残暴麻木?”皇帝暴怒。
皇帝如何?后宫佳丽三千,那又如何?她们都不是他要娶的!弱水三千,他却只取一瓢。如今的他,不过是个痴恋心上人,辗转不得的痴情儿郎而已。只因他是帝王,就连宠爱自己的心上人都是奢侈?他是大启的国君,手握重兵大权,操万民生死,连宠爱心上人的资格都没有么!
国丈趴伏在地,连磕几个响头:“微臣绝无此意。皇上乃是一国之君,大启的支柱,一言一行都代表我大启的国威。更何况,于后宫佳丽而言,皇上乃她们的丈夫,一生所要依托的人,皇上三思!”
“皇上三思。”一时间金銮殿下的朝臣纷纷下跪,没有了国之智囊安询,皇上就失一臂膀,朝中大臣如今为国丈马首是瞻,隐有把持朝政之嫌。
“你们……哼,退朝!”皇帝拂衣而去,心头之上,唯有沁芳宫那抹纤细玲珑的倩影。朝臣的话外之音,他岂非不懂,但他宠爱心之所爱,就真的是千百错,百般错么?皇上的心愈加烦乱。
沁芳宫虽不及皇后的凤栖宫雍容华贵,却自有一派婉约秀美的精致独特,因为连着御花园唯一的一处湖泊,更是水光潋滟,风景独好。近来,沁芳宫又因为入住了新贵妃,更是上上下下重新修缮了一番。虽然没有琉璃瓦,白玉墙的金碧辉煌,沁芳宫表面看着并不奢华,用的梁木却价比黄金。知道贵妃文雅,好诗书打发时间,皇上更是不惜重金收购了隐世珍藏,千金难买的孤本字画,以作修饰。
初夏,明湖里的小荷才露尖尖角,隐在接天的莲叶下,似美人犹抱琵琶半遮面,含羞带怯,欲语还休。湖上凉亭处,一美人卧在香榻上,藕色的衣衫,衬得美人的肌肤更加的如珠似玉,白皙莹润。美人樱唇粉腮、黛眉细腰,可不是后宫中人人嫉恨的慕容贵妃,又是何人。
明明是一身寻常不过的打扮,甚至连少数得宠的宫女,都打扮得比之华丽,却仍旧让人一眼就把目光停驻在了她身上,再也挪不开一分。
这样的眉眼,皇帝已经看了三年,不下千万遍,却仍是才下眉头,又上心头,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似的。挥退了纸扇伺候的侍女,皇上顺手接过侍女手中的芭蕉美人扇,亲自为爱妃摇扇扇风,朝堂上,因为争执引起的不快莫名淡去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