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薇音擦拭琴弦的手一顿,愣怔片刻,嘴角竟然又勾起了一抹难得的笑意,恍惚间,一闪即逝,几乎让人以为眼花:“生死契约,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其实,从她为他展开第一抹微笑的时候,他对她而言,注定是不同的。若真要嫁于一人,非他莫属,她所要的,不过一个承诺而已。
“薇音,你可是答应了!我夏侯渊何其有幸,能得薇音为妻。”夏侯渊激动莫名,一把扶住慕容薇音的肩膀,收入怀中,“薇音,我夏侯渊对天起誓,定然不负今生,不负你!”揽着佳人的手,渐渐收拢,情难自禁地对着慕容薇音的额发,便是一吻。
怀中美人颊似晚霞,给本就欺霜赛雪的容颜添了一抹丽色,少有的靡丽,不免让人看呆了去。慕容薇音的双手交叠于夏侯渊的胸前,隐有推脱之意,夏侯渊顺意放开慕容薇音,白玉一般的脸也是一顿绯色,自觉自己如何成了登徒子,对心上人如此造次,暗自懊恼不已,却并不后悔!
这厢,容薇音和夏侯渊正郎情蜜意,那厢,慕容瑜掩饰地一咳:“国相,巴邑还有众多美景,不如小王作陪,邀国相游览一二。”
安询收回目光,脸上有一抹羞赫,不觉间,已经亲自撩开树枝密叶,窥探了人家姑娘家多时,罔论他为帝王宗师,竟如此失了礼数。安询也是尴尬地一咳嗽,顺着慕容瑜给的梯子下,并未驳了巴邑王的雅兴与好意。一群人浩浩荡荡地顺着青石小路游览,渐渐离开了湖心亭上方的小道。
不知不觉间,日落黄昏,安询到了慕容瑜为之安排下榻的地方,衣带未解,当即叫下人备了文房四宝、笔墨纸砚,在宣纸上一番泼墨挥洒,竟然是废寝忘食,连慕容瑜摆宴,为他接风的宴席都错过了。
循着脑海中的惊鸿一瞥,慕容薇音的羞花之貌已跃然纸上。画中的美人润玉似的面容,精美绝伦,两弯黛色的眉,笼着一对流转的秋波,顾盼生辉。这世间罕有的绝色,惊艳绝伦。
裱了画,悬于案前,安询细细品研,竟是痴了:“画中仙,画中仙呐。”安询并不是好色之徒,但文人墨客向来爱好收藏,得见慕容薇音这般罕见的丽颜,按奈不住心中作画的雅兴,也是人之常情。不觉间,三更已过,安询细细收了画,上榻酣睡,不觉已是日上三竿,一觉醒来,案上精心收纳好的美人图已经不翼而飞。
数日后,汴京皇宫的御书房里,皇上捧着一幅美人图恍了神,若有所思。美人图的纸料很新,刚裱了没多久的样子。图中的美人,束手纤纤,于一座湖心亭上抚琴,一群白鹭从她的头顶飞过,意境高雅,恍如仙境。图中的美人高雅脱俗,恍然若仙。
一晃,又是数日。巴邑通汴京的官道上,一骏马疾驰,马上虽戎马一生,将近不惑之年,却依然精神抖擞的将领,不是护国将军——胡安邦,又是何人。短短几日,大启国边城巴邑,又迎来了来自汴京的第二位贵客,难得见到天子脚下重臣的百信一路围观,把主道两边围得水泄不通。
“巴邑王慕容瑜接旨,奉天成渝,皇帝诏曰,巴邑王三女慕容薇音,秀钟华阀,静肃琼章,贞媛和孝,德昭闺仪。特诏入后宫,封贵妃,已示天朝与番王和睦,永结秦晋之好。钦此!”
突如其来的一纸诏书,惊呆了所有出城相迎的人,包括随侍在慕容瑜身侧的夏侯渊,更不亚于是平地一声惊雷,若无意外,再不出四月,就到了他和慕容薇音的婚期。
慕容瑜跪接圣旨,连手指都是抖的,巴邑人无人不知,三小姐乃是王爷心头肉,骨中血,宠爱非常:“臣接旨。”
圣旨已下,违抗皇命,抗旨不尊,祸及九族,除了接旨,又怎奈何?
烟花爆竹开道,汴京迎亲的队伍由三千沙场捍将护卫,以贵妃之礼恭谨相待,一路吹吹打打,浩浩荡荡地迎了喜娘出了慕容府。本就待字闺中的慕容三小姐,如期做了新嫁娘,新郎却已经不是曾经海誓山盟的良配,认定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他。
生死契约,与子成说,携子之手,与子偕老,已做空话,一去不返,不过恍然一梦。一纸诏书,从此就要一如红门深似海,红墙绿瓦隔断了两个有情人。
慕容瑜为了巴邑城民,家中亲眷,不做任何抵抗地接了圣旨。慕容三小姐没有落泪,依然出奇的平静,即便是胡安邦当着她的面,再一次宣读圣旨的那一刻,她也是一如既往平静如水的样子,似乎一切都是顺水推舟般自然的事情。倒是打小伺候三小姐的丫鬟婆子隐约红了眼眶,府中已经开始张罗小姐与夏侯将军的婚事,却奈何天意弄人,飞来横祸地出了一张圣旨。
慕容薇音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宿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纵观历朝红颜,谁不是颠沛流离,红颜薄命。或许,她早就隐约料到了自己的宿命。
或许自打出生以来,她就已经懂得,所以,无悲无喜,不哭不笑。或许她的命数早就注定,正如十三岁时,那位得道高僧为她所批命一般,如今,前半句已经应验: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皇朝帝王家。
虽然身为女子,亦不理朝政,不了解如今天下的时势,容薇音却知道,她是当今圣上制衡巴邑王势力的棋子。巴邑人都知道,她是慕容瑜的心肝宝贝,视若珍宝,朝廷若是有她这个人质在手,多少能够抵制巴邑藩王作乱的势力。
而圣上却不知道,他的父王雄才伟略,招兵买马、礼贤下士,称霸江山的野心由来已久,纵使对她百般宠溺,又怎能动摇他谋夺江山的狼子野心。
果然,怀璧其罪么?慕容薇音缓慢地接过圣旨的那一刻,她看见夏侯渊惨白如纸的脸,亦如小时候那个单薄得被风一吹就倒的少年。
车轮碾压着黄土,磨砂着发出莎莎的声响,三千铁骑护着迎亲队伍徐徐前进。罗号吹打了多久,凄婉的箫声就缠绵了多久。不用掀帘张望,她便知道,他已经跟了迎亲队伍一路,注视了她的马车一路。长相思!离开,人离了,心不开。等待,等成迫不及待。他们原本不需要等待,七月,她本是他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