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畔的清风送爽,拂在慕容薇音的桃花面上,蝴蝶触须般卷翘的睫毛轻触,幽幽转醒,如睡莲的花骨朵含苞待放,宝石般的明眸霞光熠熠,却清冷如寒冬终年不化冰泉下的冰水。从进宫以来,她便是这样,不哭不笑,仿佛生来就是全无情绪。
然而,事实却也正是如此,为了讨她欢心,他还确实差人去了几次巴邑,一并打听了她的饮食习惯、平日爱好,可谓煞费苦心。而她,明知道他的良苦用心,却始终淡淡的,不接受,也不排斥。给与不给,仿佛不过他自己一个人的事情,与她毫无干系。
他贵为帝王,自小身份尊贵,皇宫大院里,谁敢违背他的意思。初来的时候,他也与她置气过,却发现,她至始至终都是那般,倒是自己成了跳梁的小丑,一个劲的闹别扭,又不忍心让她真的受皮肉之苦,到时候,倒是自己的心更疼也犹未可知,想着如此,不久也便妥协了。
原来,这就是爱,先爱上别人的,往往就如他这般。他并不是不计较得失,只是,得失若有用,何来换不得一人的真心。只是,不知道她的心里,也可曾有过这样一个人?
看着爱人悠悠转醒,皇上轻执慕容贵妃的手一顿,轻声漫语,语带讨好之意:“爱妃可是困倦了?朕不扰你,爱妃可再小憩片刻,待午膳时刻,朕亲自叫醒你。”如今,有她相伴,他都已经觉得是无尚的幸福,哪怕她一个小小的,看似不经意的顺从,一声轻语呢哝,他都无比的满足。
不出意外的,慕容薇音仅仅只是一颔首,并不言语。如果不是她瞳孔中的流光溢彩,倒真的如外界谣言所传一般,是个身中巫蛊之术的木头美人。
皇上为慕容贵妃掖好被角,复又打量起爱妃倾城的容颜来。如此绝色的姿容,却冷若坚冰,不哭不笑、不喜不怒,仿若九天之上,断了七情六欲的仙女,不食人间烟火。到底有没有一个人,曾经触动她冰冻三尺的内心深处呢?
初见安询的丹青妙笔时,他登时惊为天人,心道,安询此次恐怕夸大了,天下之大,美人如云,怎样的天姿国色他没有见过。此女的姿容,却只因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看?
本着对画中人的好奇,他拟了一张圣旨,藩王的三女,他还是要的起的,不过是在后宫之中再添一个女人而已。这皇宫里困住的女人多了,不缺她一个,如果他愿意,天下间任何的女人,都可以是他的。更何况,巴邑近来小动作平凡,慕容瑜果然不是好相与的人,娶了他的爱女,不失为对他的一个牵制。
真正于金銮殿下见到她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的心沦陷了,帝王如何,不过是个情窦初开,情根深种的痴人。初始的雄心壮志,不觉间已经去了一半,才发现温柔乡,果然是英雄冢,奈何他明明清晰地看清了,却仍旧是中了罂粟一般,难以自持地飞蛾赴火。
仅仅只是初见,他就已经对她情根深种,但是,触及她眼神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知道,她不爱他,或许永远都不会爱上他。
大殿之上,她顺服地跪倒在金銮殿下,手中却怀抱着一把断了弦的瑶琴。他让她起身,邀她为他弹奏一曲。
她低眉顺眼,看似毕恭毕敬地回答:“回皇上,琴弦断了。”
“琴弦断了,还可以续上,来人……”
没等他把话说完,只听她清雅冷淡地声音又起:“回皇上,臣女于途中弹琴的时候,不慎弄伤了手指,恐要拂皇上的雅兴了,臣女领罪!”
他这才看向她莹白纤细的柔荑,雪白的手指上,指尖的艳红已经结痂。虽然,惋惜,更多的确是从来没有过的心疼。来日方长,他允诺了她此刻作罢,亲自护送她进了沁芳宫。他看着她用锦缎一层层裹了她的瑶琴,竟然像是要珍藏起来,永不翻出来一般。
他当即皱了眉头:“爱妃是何意,朕难道不配听你一曲琴音么?”然后,他看着她顺从地取了琴,摆放在案前,却再也没有看上一眼,仿佛这琴已经不是她的心头所爱,已经永远尘封了一般。
为了了解她,他经过多番的打听,得知她的琴技是拜了当年有名的琴帝为师,琴音世间难求,不免又有几次旧事重提。
但是,每每他邀她为他弹琴的时候,她总会莫名其妙地伤到手指、手腕,久而久之,他明白了,她其实从未想过要为他弹琴,却仍是不忍苛责于她。为了让她好好爱惜自己,自此,他再也没有邀她为谁弹琴。
尽管他知道,她视若珍宝的瑶琴,虽然再没有出现在众人眼中,断掉的弦,却至始至终都没有再续上过。
琴弦断了,恐是她的心也跟着一起去了吧?纵然如此,他还是要了她,囚了她。
“咕咕,咕咕。”树影轻晃,一只白鸽停驻于摇曳的树枝上,瞪着豆点大,黑白分明的眼睛,细细打量着卧榻前的美人,细细轻唤着。瞧着榻前仅有慕容薇音在,也毫不怕生,展翅轻轻停在美人的香肩上,试探着用小脑袋蹭了蹭,殷虹的小嘴啄了啄脚上系着的竹桶,又是两声“咕咕”。
慕容薇音取下白鸽脚上字条,展开来,极尽飘逸俊秀的字体,一如其人,纸上仅仅提笔写了四个字:“月影阑珊。”慕容薇音会心一笑:夏侯渊,你已经准备好接我回去了么?这一刻,她已经等待了三年。
慕容薇音手捧着白鸽,爱怜地抚摸着劳苦功高的信使,瞧着小家伙一脸享受的模样,微微举高了手,手一放开,白鸽重新隐没在一片苍翠的绿茵间。
细细又看了一遍纸条上的字,然后,销毁灭迹。
“爱妃醒了,如此,朕带你一同用膳可好。”愣怔地看着摆动的枝桠,不觉间,皇上已经去而复返,慕容薇音敛了脸上的神色,淡淡地应了一声,手臂一震,却并未挥开,任由皇帝牵着她的素手,一路朝着饭厅前去。
四房的一张小桌案,菜色很齐,皇上亲手盛了一碗芦荟芙蓉羹,就着自己的手,喂了慕容贵妃一口,看着她丹唇轻启,细细吞咽,竟然是无比的满足。突然,慕容贵妃的黛眉一皱,弯身“哇啦”一声,吐出一滩鲜血,人也相继软倒下去,已然晕厥,幸而皇上一把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