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邑自从藩王慕容瑜管辖以来,逐年五谷丰登、兵强马壮。文人骚客慕名而来,不少留做了藩王慕容瑜的军师,巴邑的智囊。巴邑的富庶,闻达于天听,唯恐藩王拥兵自立的大启国皇帝,隐隐对慕容瑜有了忌惮,特别派了使者来巴邑封地巡查。
山外小道上,一身锦衣的慕容瑜勒住马绳,翻身下马,将手里的马鞭交给上前的马斯,一路迎了上去:“国相远道而来,瑜有事耽搁,失礼了!”慕容瑜身为一方王爷,执掌一方领土,却依然对安询客客气气,可见,慕容瑜惜才的传言果然不假。
“王爷事务繁忙,何必亲自作陪,安询有愧。”安询一身青衣,儒雅温文,长身鞠揖,礼数做足。作为当今皇帝的授业恩师,即便是贵为国丈的蔚靖都要礼让他三分。倒也不是安询仗势欺人,身为文官,安询素来极其注重礼数。
慕容瑜故作诚惶诚恐地扶起安询:“国相贵为天子良师,瑜怎敢受此大礼,国相莫要折煞小王。”
“王爷客气,安询听闻巴邑山水甲天下,难得来访,必要多叨扰王爷几日。”安询说完又是一礼。
“好好好,不满国相,本王肖想国相名画已久,早盼着能收罗几幅国相的丹青妙笔,国相此行来的正是时候啊!哈哈哈!”
一路寒暄,慕容瑜引着安询拾级而上,山雾袅娜间,一空谷之音随风而至,清音绕梁,如空谷幽兰,磬人心脾。细听时,琴声中隐约有箫声相和,相辅相成,却甘当绿叶,只做陪衬,一琴一萧当是配合得天衣无缝。
容询是个风雅之人,深深折服之余,当即起了结交之意,请慕容瑜这个管辖巴邑的藩王代为引荐。慕容瑜思忖了片刻,不可置否:“小王荣幸之至!”说完,领着安询,一路朝着声音传来之处而去。
妙音渐近,拨开一处密丛,安询的呼吸忽然一窒,险些失态于人前,若不是随行侍从以及慕容瑜在场,几乎以为自己发了大梦,去到了太虚仙境。短短一瞬,已经游览了天上人间。
但见凉亭处,一粉衣少女娉婷坐与石凳上抚琴,二八年华,眉似远山不描而黛,唇若涂砂不点而朱,在一片苍翠间,一时间误以为是绿野仙踪也不为过。少女的容貌已是绝色,然少女身边吹箫的青年却丝毫未有一分逊色。那青年青衫玉带,面冠如玉,清雅绝俗,在巴邑美男环嗣的环境下,竟也一枝独秀。
此两人一琴一萧,琴瑟和鸣,无愧为人中龙凤,天造地设的一对绝配。
刚刚三月,虽已经入了春,城郊外仍有些许寒意,凉亭旁的一枝桃花却正开得妖艳,亭中二人更加是人面桃花,将这难得的一抹颜色比了下去。安询恍惚了一瞬,立马就猜出了此二人的身份,巴邑第一美人果真名不虚传!可叹皇上后宫佳丽三千,顷刻间做了庸脂俗粉,没了鲜活的颜色。
抚琴的美人神色冰冷,全无情绪,唯独箫声与之配合,奏出绝妙的音符时,嘴角才会有些许的松动,看来外界谣传倒也并非不可确信,这慕容三小姐果然是个音痴。巴邑王手下名将夏侯渊亦是百闻不如一见,一表人才!可叹一物降一物,如水点豆腐。也唯有夏侯渊这般儒雅温文的文武全才,才能与慕容小姐相配了吧!
安询巡音而至,此时却打消了打扰的心思。湖心亭上,慕容薇音和夏侯渊以音相交,心意相融,气氛和谐而美好,安询突然觉得,如果冒然打扰了他们,就是一种亵渎似的,但要立刻转身离去,却也尤为不舍,唯恨没有文房四宝随身携带,能够悄悄记录此时的心境。
余音绕梁,夏侯渊和慕容薇音静待风中的最后一缕琴音消逝。凉亭前一行白鹭飞过,仿佛也是如梦初醒,清风吹拂着庭中男女的衣角,似要乘风而去,一时间,美的像是一幅画。
“薇音,你的琴艺又精进不少,恐天下再无对手。”夏侯渊拢袖将绝世玉箫贴身收好,款款落座于一旁垫着蒲团的凉亭石凳上,“古往今来,抵达薇音这般境界的,恐怕也只有伯牙了吧?自古圣贤皆寂寞,薇音可是有此困扰,所以刚才的琴音里……”
“引夏侯将军为知音,薇音便不用学伯牙断琴了。”慕容薇音抿嘴一笑,一时间天地为之失色。微微一笑,已是倾城。
“薇音?”夏侯渊贪恋着那倾城一笑,喃喃自语。他听少女应了一声,把目光从擦拭的琴弦上移到了他俊雅的脸上,似乎好奇他为何欲言又止。夏侯渊莞尔一笑,又道,“薇音可知沉鱼落雁一词的由来,为了巴邑众多江湖里的鱼不至于死绝,薇音以后还是少笑为妙。”他竟调侃起她来。
夏侯渊此话自然是玩笑,他自小与慕容薇音一同长大,也鲜少见她笑过。俗话说最难消受美人恩,夏侯渊却巴不得每时每刻都能消受。能得到慕容薇音的另眼相待,夏侯渊已经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断不会如此刻吹箫弹琴一般轻松。天知道,他如何煞费苦心地大献殷勤,才有幸博得美人一笑!
只是今日,薇音的琴声当中却隐约传递了些许的犹豫和困扰,薇音她这是怎么了?
一尾活鱼露出水面透气,尾鳍摆动间,发出些许的声响。
“薇音,我已向王爷提亲,你可愿做我夏侯渊的妻子。”饶是平时如何沉得住气,在慕容薇音面前,夏侯渊稳如磐石的定性,都如樯橹,顷刻间就飞灰湮灭。夏侯渊的言词之间,不免有些急迫,手无意识地握紧袖中的玉箫。虽然,婚姻无外乎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以慕容王爷对他的器重,娶薇音想来也不难,但是,他依然希望她是心甘情愿与他白头偕老的。
仿佛过了一炷香,又像是过了一甲子的时间,慕容薇音清雅绝伦地嗓音才复又响起:“昨夜,薇音再次翻看了《庄子》,书中有一言道‘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夏侯将军以为如何?”慕容薇音竟然看似回避了夏侯渊的问题。
夏侯渊并未恼怒或马虎,略一深思道:“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情到深处,分开未必圆满,哀默大于心死,天涯相望,岂不画地为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