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果受不了爸爸自己喝酒让别人闻味的习惯,生气地砰地一声关上自己的房门,把这味道留给林小冷一个人享受。酒精迷糊了苏春波的头脑,回到家的他像一座山一样轰然倒塌在床上。“呼—嗤”特种的音乐从他的喉咙里发出,关上房间的门,楼上、楼下的邻居,楼道里都能听到他的打鼾声。
起初,苏春波呼吸暂停大约是在三到四秒之间,后来,到了八到十秒。听着都让她担心、着急,恨不得自己替他把那口气喘上来。有时,在半夜,他会起来呕吐,吐得昏天黑地的,身子软得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第二天醒来,人清醒了,有局,还是照喝不误。
二、
这次,林小冷又做好了用鼻子喝酒,不睡觉的打算。
这是一家装修中等的三室二厅房子。一进门,大套间朝阳的是客厅,向东依次是大小两个卧室,北面从东向西依次是书房、饭厅、洗澡间。书房是苏春波的卧室,南面是林小冷和儿子的卧室,按他们各自的爱好和特点布置着,有一点是很明确的,那就是,最好的地方是孩子和老婆的,可见主人是多么地痛老婆孩子。家里除了时兴的家具,最吸引人的眼球的是这家的花比较多,有绢花摆放在小几、餐桌、墙角;有七八盆兰花在生长。一个现代化的中型鱼缸在明堂冒水泡,里面三条热带鱼在水草中游来游去。
林小冷帮果果听写了生词,看了一会电视,没事可做,打开了电脑。
登陆QQ,浏览了会新闻,打开游戏。她最会的就是保皇,进入,人好多,点击多次,才找了个地方坐下。五个人打保皇,三个打两个,很有意思。第一轮,她赢了,好高兴,在留言区,她打上了一个字[耶!](注:为了区别于网下的对话,作者私自将网上对话用中括号来代替,跟语法无关)。第二轮,她是保子,皇帝的牌不好,在关键时刻,她放出了皇帝,又赢了,皇帝在留言说:[谢谢!]
[不用客气!]
林小冷笑了,说。再细看,好奇怪,这人的昵称就叫QQ号,连个真名也没有,她笑话他。
游戏继续。
他打过一行字说:
[一剪梅,一剪就没了。]
一剪梅是林小冷的昵称,因为她喜欢那首歌,她又是在腊月里出生的,所以特别喜欢梅,喜欢看冬天梅在雪的样子。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心说,又是一个无知之人。
[没听说过有一首歌吗?不会是文盲吧?]
[人家刚从鸡场剪彩回来。]
一个牌友说,林小冷好生气,打上一行:
[轻俏一支,花心一树。不争春秋夏,独开梅在雪。]
他们都住了声。
一会,又一行文字发给她
[一剪梅,你是干什么工作的呀?]
[种桃李]
[你家种了几亩啊?]一个牌友说,果然是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全天下的]
那个叫QQ号的说[你是教师吧?]
林小冷的心就一动,还行,这人。
这时,一声咳嗽,有人要加为好友,她寻思了一会,点了确定。竟然是“QQ号”。
[你好!]
[你好!]林小冷说。
[老师就是不一样。]
[是吗?]
林小冷就查看他的资料,青岛人,男,四十三岁,其它资料无。其实林小冷的资料也不多,女,三十六岁,潍坊人,教师,就这些。
林小冷的QQ号里就有了第一个网友,而且还是个男的。
[在哪个学校教书啊?]
[不告诉你。]
[教什么?]
[语文。]
[有什么爱好?]
[看书、写文章。]
倏地,他的头像消失了。林小冷继续打她的牌。
三、
“咣”地一声,门终于开了,苏春波喝完酒回家来了,酒味随着他的进屋,四散开来。
林小冷继续玩游戏,她听见他在客厅开电视的声音。
“爸爸回来了?”果果说,说完缩回了自己的半个脑袋瓜子,飞快地关上自己的门。
“嗯。”
“唉—”苏春波答应着,长长地叹气。
电视节目不能吸引苏春波的注意力,过一会,林小冷听见他在骂:“娘的,滚!”
林小冷不知他在骂谁?可能今天心情不好,就不去理会他,心想,让他自己发发火,气出来了,也许心情就好了。苏春波是个急脾气的人。
“林小冷,你…”苏春波坐不住了,站起来,冲进书房,手指着她骂:“滚!爱跟谁跟谁去。”
林小冷这才清楚,原来苏春波在骂自己,是自己惹他生气了,可不知缘由在哪里?她说:“你骂我?”“怎么啦?”
“你自己做的你不知道?”
林小冷想不出自己到底错在哪里?她思忖了一会,想不出,也不想跟他吵架,喝了酒的人根本没有理智,再说,儿子在家,当着儿子的面对他影响不好。“我倒杯水你喝,睡觉吧。”她说。
苏春波两眼血红,不想睡觉,他身体摇晃,挥舞着手说:“我没醉,不睡。我不是你老公,滚出去!”
“别闹了!”
林小冷有点生气说。
“不行,得把理说清楚,”他说:“我不能不明不白地戴绿帽子,容许自己的老婆被别人拍。”
林小冷终于弄明白了,老公大动肝火的原因来自今天下午在走廊里仲伟老师的那一拍。确切地说,是想拍未拍到的那一幕,仲伟老师那极其复杂的、暧昧的表情动作,让苏春波心生妒嫉。
“呵呵,你吃醋了?”林小冷笑了,说:“我当是什么大事,值当?”
“你不在乎?”苏春波红着脸说,声音在提高。
果果在房间里坐不住了,没心绪再看书,他从门缝里伸出了半个脑袋,疑惑地望向林小冷:“妈—”
“没事,你爸爸在吃醋呐!”林小冷安慰儿子说。
果果看看妈妈的脸依旧是温和的,再看看爸爸的脸,似是一头暴怒的狮子,他冲爸爸做了个鬼脸,说:“爸,不要冲动哟!冲动是魔鬼。”
“作业做完啦?”苏春波的声音像是在吼。
“咚”地一声,果果害怕地关上门。
林小冷火了,顾不得理会果果的情绪,忘记了苏春波是个喝醉了酒的人,声音提高了八度,说:“你至于吗?就为这么点小事?”
“小事?”苏春波一听,一天中压抑在心底的火气借着酒劲冲上来,本来血红的脸更红,浑身由于激动直打哆嗦。“你说这是小事?太不要脸了,才多久,你们就勾搭在一起啦!”
“你,你,唉—”
林小冷说,苏春波我的为人你不是不知道,咱俩一个学校,我有什么事情你能不知道啊?她越解释,越是不清楚,下午在走廊里的那一幕又展现在了苏春波面前,让他觉得耻辱。他更肯定了妻子是在勾引别人,她那笑容既然能让自己陶醉,自然也能笑到别人的心里去,对这他太有教训了。
林小冷是欲哭无泪,气愤地说:“是他拍我,你有能耐怎么不去找他?”
这话使得二人的争执升级。像诸多俗气的夫妻吵架一样,他们先是各自争执自己的理,情绪激动,骂人的脏话也就出来了,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拉拉扯扯,从这屋吵到那屋,受气的家具咚咚、咣咣地响,儿子则在小声地哭,加上两人失常的声音,这个和睦幸福的家庭一下子闹翻天了。
“战争”持续了大约半个小时左右,林小冷再也不想吵闹下去,那眼泪已气出来了,她气愤地说:“是,是我勾引了他,他就拍着我了,你怎么着吧!”
说完,她“咣”地带上门,离家而去。
三、
走在大街上,城市的街灯半明半暗地照着林小冷细长、孤独的身影。她这才知道,出了那扇家门,她哪里也不能去。
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望向西南方向,她的家在远方。十八年前,她从大山里走出来,考进了山东省师范大学,四年后,靠着苏春波家的关系,留在了潍坊这个城市。
远山是她一生的思念,那绿绿的青纱帐,芳香的果园,弯弯的青河,悠悠的钟声,亲切的面容,时常在梦里惊醒她。放假了,她风尘仆仆地归去,看到的却是故事人非,母校搬迁了,换上了镇初级中学的牌子,耸立而起的高楼向她宣告着:绿树、红房子不再。
人呢?她日夜牵挂着的人呢?房华老师早已随着一场老师的大调动回老家去了。人走了,由谁来替她疗伤、吹一曲笛声她听?断了一个思念的根,留下的只是痛苦的回忆。就连最后的青苹果乐园—那座开满桃花、梨花、苹果花的小山,也一下子改换了容貌,盖上漂亮的房子,成了“XXX山庄”。
她写给房华的信呢?信里满是她对他的思念。但无论她来再多的信和贺卡,他都不回,一个字也没有。她不敢在信纸上说出“我爱你!”三个字,尽管她青春,但那恐怖的一幕,让她顾忌,想等他亲口说出来。可是,他从来都没有!
临毕业,她答应了高她两界,同在山师大的同学苏春波的恋爱请求。她绝望,似乎是没了回家的理由,在爱情和亲情面前,亲情总是轻。她深知,她是在逃避。
在这个城市,除了同事,林小冷没有任何亲戚,苏春波和果果就是她最亲的人,他们的一切,就是她全部的天空。
如果说以前她没有断了对房华老师的思念,那么近几年,看着儿子一天天地长大,她已彻底地将房华封存了起来,心里只装着儿子和丈夫,再没有人能走进她心里去,没有!
苏春波是那种外形很有军人气质的人,高大魁梧,英俊。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是越来越成熟,那双像影星吴军的眼睛很得学生崇拜。有时,林小冷会突然冒出,苏春波会不会经不住青春的诱惑,做出抛妻别子的事情来的想法。变着法子对他们好,习惯了他的粗暴脾气、酗酒,就连苏春波每次见林小冷的母亲从来不叫声娘她都习惯了。
想到家,亲人,林小冷更觉得委屈,止不住地流眼泪。她走到一棵无人的树下,搂抱住.大声地哭起来,就像是找到了硬实的胸膛一样。
街上车少了,灯暗了,就连远处窗子里的最后一盏灯也睡了。
春天的后半夜,有点凉,她倍感孤独、凄凉,不知走向哪里?
林小冷不想回家,回想今晚的一切,她觉得错的不是自己,是苏春波,是可恨的仲伟老师。“我没有错!”她坚定地想,要走也得苏春波走。
慢慢地,林小冷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这时,一所房子里传出一声孩啼,惊醒了她,她想到了儿子,他也受了委屈,会哭,会整夜地不睡。心里就惦念、着急。就像前方有一根绳子一样,牵着她的脚不由自主地往家走。门里有堆积的情感和牵挂。
呼噜,呼噜,家里响着苏春波如雷的打鼾声。儿子看到妈妈回家了,眼泪扑拉着扑进她的怀里,娘俩的泪水就流了出来。“爸爸喝醉了,明天就没事了。”林小冷说,侍候儿子上床睡觉,直到睡着,才关上自己的房门。
窗子是半开着的,风从缝里灌进来,吹得窗帘一阵阵地在摆动。
苏春波没有追出去找她,她的心头爬上淡淡的忧伤,霎时而过。
四、
林小冷打开电脑,刚登陆QQ,音箱就吱吱地叫起来。右下角,头上长有一撮毛的男孩在向她眨眼睛。她单击,心生疑惑,怎么换人了?
[你好!我是QQ号,我有名字啦,看我这名字怎么样?]
“云飞扬”,她看了,说:[这名字好,有气魄,一股凌云之志。]
林小冷再看他的个性签名,写着:“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知己兮流四方”,心一惊,这一句出自刘邦的“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壮士兮守四方”,这一改,更是有豪情。
[怎不说话?不舒服?]
[没有]
[那,就是心情不好啦?]说完,一个大笑的表情发过来。
[你怎知我心情不好?]
[没见我眼睛大呀?这是千里眼,能看到你心里去。]
他是猜测的,以往她打字速度特别快,回话慢,不是忙,就是有心事。人到中年,他知道什么话能说到女人的心里去。
[跟老公吵架了。]
林小冷迟疑了一会说。反正也不认识他,向他说一说,说不定心情会好些。
[你说吧,只当我是你的垃圾箱,把心里的不快删除到我这儿好了。]
[老公冤枉我…]林小冷竟真的把心里的不快朝他删除过去。
云飞扬一言不发地听着,等她把话说完,他没有评说谁的理,却说:[夫妻之间吵架是正常的,都是因为爱,过几天气消了,也就好了。生气、伤心只会伤自己的身子,让你变老、变丑。]接着,他发过来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太的像—那是赵本山演小品时的人物,表情非常地夸张、做作。
林小冷噗地一声笑了,引得纪红忍不住向她这望。
[你看你老了多丑!]
[你才丑呢!]她说,发过去打你的表情。
[嘻嘻,你打我?打是亲,骂是爱呐。]他的话让人恨不起来。
[都说女人烦,爱唠叨,实际上你们女人多说话,是想诉说,图个心里痛快。说到最后,说了些什么你们也记不清了,留下一地鸡毛。]
[你对女人很有研究。]
[我更愿意研究你,你很特别。]
[…]
[对不起,我要去干活了。]
匆匆,他又留下这么一句话走了。在林小冷的心里激起许多的好奇和疑问。想想刚才他的话,忍不住又笑了。
纪红终于坐不住了,凑过来,说:“有什么好事?你就不能和我一起分享?”
“你看这儿”林小冷让纪红看云飞扬发过来的图片。